第3章 失意人(1 / 3)

馮步搖握劍的手在抖,她幾乎快豎起耳朵,卻聽不見俞來安的呼吸,能聽見的,隻有她自己一聲快過一聲,急促又焦躁的呼吸。

他臨危不懼,隻有她心煩意亂。

馮步搖覺得俞來安著實可恨,寧願一死,也要同她撇清關係,不如將他殺了解恨。卻也舍不得,這一劍劈下去,她與他多年的感情也就玩完了……內心掙紮,馮步搖垂下眼皮,目光隨之下瞟,無意掃到劍柄上嵌著的金鑲玉。金若圓盤,如日;玉似彎鉤,為月。日月交相輝映,這本是天子的佩劍,她卻逾矩賜予他這莫大的榮耀,隻因願日月相伴,永不分離。

馮步搖終是不願意真的傷害俞來安,她將劍從他肩上移開,緩緩垂下。

俞來安卻旋即道:“陛下這一劍,算是徹底將陛下與微臣間那一點情誼給斬斷了。”

馮步搖震驚抬頭,瞪大了眼睛:他怎麼能這樣講?明明是她剛才顧念著情誼,放下了劍,饒恕了他!

她難受地質問:“俞來安,你說話做事……是否太過絕情?”

俞來安不緩不慢應道:“臣不是絕情,臣隻是想過臣所期盼的日子。”

“你期盼過什麼樣的日子?”馮步搖不解。難道她給他的日子還不夠好嗎?俞來安本是一名平凡武教頭的兒子,現在做到金吾衛大將軍。貧家小戶轉成金碧輝煌。若非皇帝青睞,一力扶持,俞府就算是再過幾十年幾百年,也不夠資格躋身在這琅元巷中!

仿若心有靈犀,俞來安道:“臣時刻期盼從這巷子裏搬出去。”

俞來安不願多說。他出身低微,搬來琅元巷後多遭鄰裏白眼,有說他無才無能全憑諂媚上位的,有說他草莽虛榮隻知炫耀的,更有甚者,指桑罵槐,說有一窩鼠耗子偏要擠進琅元巷中,鼠齒咬壞了雕欄玉柱,鼠屎髒了這裏的玉宇瓊樓……俞來安常駐宮中,對他來說這些話沒什麼。但俞老夫人不一樣,老人家年紀大了,身子難得挪動,隻在附近走走,卻幾次被罵得沒臉躲回家中,又羞又氣,一哭就是半宿……

俞來安注視著馮步搖微顫的肩膀,繼續道:“再有如……”俞來安停頓了下,接下來的話,其實他出口也艱難:“從前,臣以為臣與小靈之間,隻是子嗣羈絆。還要感謝陛下予臣這三日,三日裏,臣捫心細問,已經很清楚了,小靈才是臣要長相廝守的人。”俞來安抬起右臂,捋起衣袖,伸至馮步搖麵前給她看。馮步搖眯著眼睛細看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他的袖口有針繡的墨綠淺草紋。她不解其意,朝俞來安蹙起眉頭。

馮步搖的反應並未出乎俞來安的意料。他抽了抽嘴角,愈發篤定自己的抉擇,“這隻袖子,前年宮亂,陛下遇危,微臣護駕時撕破了。當時臣未曾在意,陛下您更不會在意。但是當夜臣回到家中,褪下衣物換洗。翌日起來,小靈就已為臣把衣袍洗淨,放在臣的床頭。臣抖開衣衫來看,破袖已被縫好,針線精湛,不留痕跡反添美跡……”

馮步搖聽到這裏,剛想斥責俞來安“一隻袖子就把你收買了”,卻來不及出口,就聽見俞來安繼續說:“……其實細想起來,不僅僅是一隻袖子。這幾年,臣每日歸家,均有可口飯菜,幹淨衣衫。遠瞧見昏燈一盞,便心生家之溫馨。反觀陛下,這麼多年來,陛下可曾關切過臣吃飽穿暖?當然,陛下貴為天子,金軀玉體,臣本不該奢望陛下能為臣拿針下廚。”俞來安哽咽著喉嚨,想著他和馮步搖相許十數年,她不曾為他做過一餐熱湯熱食,亦不曾為他理過一次衣衫。反倒是他,為著人臣本分,為著眷侶愛戀,倒是多次為馮步搖下廚,集市上遇著討巧歡喜的小飾物,會悄悄買下來,進宮後偷送給她。可是好多次,她都說這是什麼破玩意,看不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