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謂花寒留得住,一晴春又暮。
醫士爭選是很具規模性的朝廷爭選,它的入詔儀式是大漢每年的盛事,尤其今歲是開選以來參加人數最多,也是入詔人數最多的一屆。前幾日醫榜一經貼出,就得到了廣大百姓的熱烈響應,甚是轟動。
今日,是新官醫們的入詔之日,長安城內的各個民戶又再次熱鬧了起來。他們在庭院中擺上桌案,放上茶點瓜果,闔家圍坐在一起,一邊嘮著家常,一邊賞著日出,孩子們則在晨光下玩耍嬉戲,跑來跑去。
相較於百姓的融洽之樂,整個皇宮則是豪華得喜氣洋洋,今歲新皇帝在沒有任何束縛的情況下,入詔的場麵更是恢弘到了熱烈的地步。五更時,承明殿的大門就早已開啟,殿院內打掃得一塵不染,樂工們的古曲響徹了整個未央宮。
晨曦,瑰麗的霞光映襯得承明殿如夢如幻。
宏偉的殿內,多枝的高腳銅燈跳躍著明豔的黃色火焰,從外麵看,整個殿廷金碧輝煌。承明殿外的庭院有衛軍站守,各個挺拔的身軀透顯著一股不可侵犯的威嚴,細心的守衛滴水不漏。
殿外前庭寬闊異常,幽靜典雅,石板地是暗刻著繁複雲紋的青石路基。一座座的殿宇被逶迤的宮牆很有格局地一一斷開,墨瓦紅楹,雕梁畫棟。
眾多朝廷重臣紛紛著盛裝,從各個宮門而入,趕來觀禮。
庭外,十名待詔醫者靜心安候。
唐婧站在最末位,眼睛卻始終盯著最前麵的一排人。自從姁兒應旨以來,她的心就沒有一刻安穩過,雖然今歲她也有幸中第醫選之列,但是她卻無法高興起來,姁兒最終采取了欺瞞的策略,她知道這樣做也是目前來說最為上選之策,可是事實是不容改變的,沒了醫術,沒了針法,那是根本就無法在醫署立足的。
而且聽靜笙言,宮中之事相當複雜,想要不露出任何馬腳是不可能的,僅僅就憑借他們這幾日來給姁兒臨時灌輸和惡補的那點脈理知識還是遠遠不夠的。
要怎麼辦呢?
好像左右的路都被“堵”死了!
望著前麵那個始終淡定的身影,唐婧心慌得汗都出來了,難道就真的隻能硬著頭皮這樣走下去嗎?
朝陽暖暖地斜在天邊,天空抹了金霞燦爛。
王清夜與任芯,還有另外一名頭甲醫者並站在了殿庭的右側,身前是一條通往殿內的長長丹墀石階。
任芯靜默地望著承明殿內所有的人,群臣華服林立,靜笙穿著一身茶色的合體曲裾,按班品站在一側,好像是留意到了她的目光,靜笙遠遠地擔憂似的對她點了點頭,任芯微笑著回應,眼底卻隱隱有些黯然。
這麼大的場麵,她真的能順利過關嗎……
“你在找他嗎?”
王清夜掃了眼殿內靜笙前的一個空席,輕飄飄地回看向任芯,輕聲問。任芯隻是淡淡地笑了笑,沒有回答。
“易子遙他對你……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王清夜微微皺眉。前段時日在太醫署裏易子遙對她的態度就很讓他驚愕,而她對易子遙也好像不似原來的樣子,原本的義姁和易子遙不應該是這樣陌生的,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還有,他在爭選前從太和村回來時,易子遙所表現出來的回應也是冷漠到了極點,今日易子遙更是以缺席的姿態出現在了她的麵前,也許他們之間真的發生了什麼難以轉圜的事情?
“……這個問題你還是直接去問他會比較好。”
從絢麗奪目的殿內收回目光,任芯靜靜地回答他。易子遙來與不來這裏根本就與她沒有多大關係,更何況她也根本就不知道他去了何處,易子遙為人很敏感,他不在這裏說不定對她倒是件好事。
王清夜盯著她,見她唇角抿得很緊,可神情卻顯得有些憂鬱,他突然輕笑起來:“我怎麼覺得你現在的口氣像被拋棄的怨婦一樣。”
任芯身體一滯,冷冷地回頭瞪向他,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忽然從殿庭的院外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前庭很幽靜,所以那聲音就顯得格外突兀。
眾人都向著門口的地方望去。
垂簷翹角的殿庭偏門,三個年輕的深衣內侍魚貫而入,寬大的衣袖低垂著,他們的手中端著一個相同的鎏金銅盤,裏麵不知是碼放了些什麼,櫻桃紅的錦帛嚴嚴地遮在了上麵。
他們不好意思地望了一眼周圍待詔的官醫們,迅速低下頭,又急匆匆地往殿內趕。任芯看著他們一個個地從眼前走過,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多心了,剛剛最後一個稍顯瘦弱一點的內侍在與她擦身而過時,仿佛是暗暗地冷掃了她一眼,任芯幽深地望著那個人的背影,手指在袖袂下有些清涼。
“那個孩子是原先太醫署太醫令杜元陌的次子。”
身旁一個老邁的聲音傳了過來,任芯一怔,驟然望向身側。他是一位年逾花甲的老者,也是今歲榮登醫榜頭甲第二名的醫者——陳雁安,這一點任芯當然知曉,可是現在看著眼前這個鬢發斑白的老人,她怎麼覺得他的聲音會有點……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