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愁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何限。
清晨。
臥榻上,易子遙恍恍惚惚地睜開了眼。
房內很安靜,陽光從窗外探照進來,隱隱地有些刺眼。他眨了眨眼睛,感覺全身都很疲憊,尤其是肩背部,幾乎都是酸痛的,下意識地微微動了下身子,卻忽然發現自己的右手像是被什麼人緊緊地握著。
他怔住,猛地轉頭看過去。
一床霜色的絲被橫在了榻邊,被下的人沉沉地睡著,頭伏在他身邊,淡淡的光暈中,那微蹙的眉頭似乎從來沒有舒展過,白皙的手臂從絲被裏伸出來緊緊地握住他的,那樣緊,仿佛從來就不曾鬆手過……
易子遙有一瞬的恍惚。
他以為自己是在夢裏,明明是不可能出現的人,怎麼會……
依稀想起了昨夜……
環視下四周,他發現自己不知是在何時已經回到了臥房,躺在睡榻,身上蓋著被子,喘咳也似乎停了下來,隻是喘息中還隱隱有些哮鳴聲,但也不似昨夜那般滯氣了。
隻是……
他不是讓她離開了嗎?為什麼她還會守在這裏?
再次將目光緩緩地凝在任芯身上。
依然是昨夜的衣飾,仿佛一夜都沒有離開過,烏黑的長發安靜地垂下來,她斜靠在榻邊,臉龐被初升的陽光打照著,長長的眼睫微微輕顫。
易子遙的眼底閃過一抹深深的悸動。
他微微側身,輕抬起另一隻手,把斜搭在她下身的絲被又往上給她拉了拉,他的動作很輕柔,生怕驚醒她。
晨風習習地從窗欞吹進來。
他們的雙手交握著,仿佛沒有任何隔閡,目光停留在她的麵頰上,易子遙低頭默默地凝視著她。
這是自他們重逢以來,他第一次可以如此坦然地凝視她……
似乎改變了很多,他們一下子就變成了“熟悉”的陌生人,曾經想象過他和她所有的結局,卻惟獨不包括現在的這種……
究竟是誰的錯……
事到如今,究竟是他先棄了她,還是她也棄了他呢……
她沒有他以前的任何記憶,這是從她看他的眼神中便可以輕易察覺出來的,可是……似乎還有什麼,在那總是淡淡凝視他的眼神深處似乎還隱藏著什麼,然而那抹深匿的光芒卻總是一閃即逝,他無法捕捉到……
陽光靜靜的。
睡榻兩邊的帷幔輕輕地被風吹動。
冰寧的眼眸裏泛出點點光芒,易子遙的嘴唇微微顫動,仿佛又有一股咳意要翻上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忍著將它壓了下去。
不是沒有感覺到她在有意地向他隱瞞著什麼,隻是在每次試探她的時候,他都會從她的神情中察覺到一股悲傷,尤其是在提到那個她曾經兩次都囈語過的名字……
芫……
無數次在她與他曾經的記憶裏搜尋著這個名字,可是沒有任何印象……
於是他選取了另一個方向,他回到了太和村,回去了那個他曾經住過、也成長過的村莊……
太多的意外撲麵而來。
村子的風貌完全在他的記憶裏顛覆了,家家的農院都風雅得很,尤其是她家的院子。從村中鄉親們的口中得知,這一切都是仿自她的改裝風格,大家提到她時已經完全沒有了從前的敵意和輕蔑,每個人都在不停地誇讚她,甚至有些人還拉住他,狠狠地責怪他對她的離棄。
那一刻,他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覺。
好像很欣慰卻又好像很失落,結果他什麼都沒有問出來,倒是平白惹來鄉親們的一頓白眼。
然而,隻有一件事……
微微轉身,易子遙將左手輕輕地伸到枕下,小心翼翼地將一條束發的絲帶從下麵拿了出來。陽光打在他的手上,絲帶長長地從指間劃了下去,青玉般的色底,簡約的雲水紋理,映著清透的陽光,恍若有潺潺流水淌在上麵,淡潔而素雅。
與她定情之時……
他將這條母親唯一遺留下來的絲帶送與了她……
因為她已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所以他也願意將自己最珍視的東西交與她……
雖然一直未曾見她戴過,可是他卻知道她一直將它小心地保管在了錦囊裏。有一次,他笑著問她,為何從來都不見她用這條絲帶來束發?當時,她臉微微一紅,依偎在他身邊說,那麼重要的東西,她不舍得,她說,要等到他們成親之時將絲帶別在發簪上,要他親自為她插在發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