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〇年世紀鍾聲響起的那一刻,洛離和陳青遠肩並著肩站在一起。
他們的手垂直地放在身側,幾次不小心碰到,她從厚厚的手套裏,竟奇跡般的感覺有情愫傳達進來,以致在他專心看著鍾樓數秒的時候,她在一邊心頭亂跳。他們站在人群裏,倒記時時,附和著人群大聲地數著:九、八、七……
“當”地一聲,那激動人心的一刻終於到來了,他攜起她的手,“剽竊”了青蛙躍起時上肢騰空的勢態,大聲地歡呼著:“新年快樂!”
而後,就是彌漫了天地的煙火。
高中的生活,異常地程序化,不是家裏就是學校,不是學校,就是學校小店邊的小吃店。日子每天都在重複,重複到沒有新意可言。唯一不同的是,廣播體操終於可以不用做了,晚自習的時間又延長了。學校在催命地收著資料費。每一科的老師,都在拚命地布置題目。每個人桌子上堆的資料都跟小山似的,推門而入,隻看到一堆堆的書,看不到人。
很快就是黑色七月了,在臨考的那一天,陳青遠給洛離打電話。
“仙人掌有沒有毒啊?”
“沒毒啊!”
“沒毒嗎?”
他卻在電話那頭緊張得帶了哭腔:“我完了我完了,隻是被紮了一下,居然染上了梅毒!”
她扶牆噴水:“陳青遠,你能不能偶爾正經一點啊?”
他樂得直笑,說我就是喜歡逗你樂。
很損誒,明天就要高考了,他還有力氣說這些。
“我給你的補品都吃了嗎?”他問她。
她點了頭說:“吃了!”
“太陽神喝了嗎?”
“嗯!”
“明天就要考試了,加油!”
“嗯,加油!”
“對了,晚上不要看書了,免得越看越緊張。你平時成績就很好了,所以,現在最好去睡覺。對了對了,準考證一定要帶上,還有,帶上2B鉛筆,多帶幾支,怕中途斷掉了!”
“知道了……”
“還有還有……”
她一臉被打敗的神情,拿著電話哭笑不得地說:“青遠,你真的比我媽還嘮叨呃……”
第二天高考,一大早,陳青遠爸爸親自當了司機,開著車子,載著陳青遠來到洛離家接洛離。
洛離與媽媽道別,洛離媽媽同陳青遠的爸爸道謝。
洛離上了車後,同陳青遠一起坐在車的後座。
她坐好後,他與她相視一笑。
“別緊張啊!”他說。
洛離笑著點了腦袋。
“給!”他突然從包包裏拿出了什麼東西。冰冰團團的一個圓坨坨。她隻感到冰涼透骨,拿到手裏一看,居然是一個荔枝。
冰荔枝呃,她最喜歡吃的。她開心極了,對著他說謝謝。
車一路行駛,他又從包包裏掏出一些東西來。
“給!”他遞過來一瓶水。
“給!”他遞過來幾支削好的2B鉛筆。還有繪圖專用橡皮。
“給!”他遞過來一把小巧的迷你電風扇。
“給!”他又從包包裏搖出一瓶綠油油的清涼油。
她傻乎乎地看著他:“這些我都準備了!”
他說:“多備一些,以防那個什麼患!”
她又傻乎乎地問了一句:“還有什麼要給我嗎?”
他也衝她一怔,先是搖了搖腦袋,又點了點頭說:“有!有句話帶給你,別緊張,加油!”
“臭小子,你倒會給別人鼓勁啊?”陳青遠的老爸在前麵發話了,“告訴你,考不好,我抽你!”
陳青遠聽到此話,臉上浮現出一絲反感,別開臉去“嘁”了一聲,好像煤氣漏了氣。
二〇〇〇年的高考,洛離和陳青遠進入了考點。在不同的考場,分別前,他衝著她說了聲加油。
不得不說,在那個年代,他與她的形影不離,是一種讓人驚歎的奇跡。
本校的學生看慣了他們在一起的樣子,不覺為奇隻覺甜蜜,而外校同學看到他們肩並肩地走進來,他還在為她打氣,就覺得這有些不可思議。
禁止早戀的年代啊,老師家長們打壓得多厲害啊!就算有相戀的或者暗送秋波互傾情絲的,也沒有他們這般的明目張膽。
所幸洛離遇到的是氣死老師不償命的陳青遠,所幸的是,他們從幼兒園就在一起,又是鄰居,大家都習慣了他們成天在一起的樣子,也沒覺有什麼不對勁。
那些外校生見到他們這般形影不離,驚訝片刻後,全都是羨慕。他們想想自己那些“見不得光”的初戀情懷,還真讓人體會到了什麼叫雲泥之別。
考完試後,他又在考場外等她。然後,等到爸爸的車子後,又一起離開。
地獄似的日子,在高考結束後,轉為天堂了!
黑色七月,在高考結束後,漂紅了!
一考完試,大家就聚在酒店用餐,那是高中生活的最後一個環結:畢業聚餐。
洛離被大家推薦到台上致詞。那種感覺是無比的激動與感觸。
沒有手稿,近乎脫口秀,洛離拿著麥克風,紅了眼睛,在台上說:
“親愛的老師,同學們。在這個風光明媚的日子裏,我們結束了我們最寶貴的高中時代,在這三年裏,我們哭過,我們笑過,我們悲傷過,迷茫過,絕望過。無論怎樣過,我們將來都會好好過。謝謝大家在這幾年裏,像兄弟姐妹一般相互關照相互鼓勵,謝謝老師像母親一樣,帶著我們穿過這黑暗的日子。現在我們即將各奔東西,或繼續求學,或提前步入社會。不管大家路在何處,請大家都要牢記住今天這一刻,記住我們花樣的十六歲,雨季的十七歲,夢季的十八歲都是與身邊的這些人攜手走過。這是我們最真最純的年紀,請大家一定要記得……最後,我謹代表我們高三(二)班的全體同學向教過我們的老師說一聲,謝謝您,老師。向相處了三年的同學表示敬意,謝謝你們,點綴了我們的青春。這個即將要解散的高三(二)班向大家致以最誠摯的祝福,謝謝大家讓它存在得這麼精彩。”
語畢,洛離躬下身去,向台下的各位深深地行上一個禮。那禮行進了人們的心裏,好像在大家的心底注入了一股感動的酸楚。大家激烈地拍著掌。
這時大廳裏有人放了周華健的《朋友》。聽著那煽情的歌詞,大家都哭了。
回來的路上,醉得不輕的青遠和洛離坐在出租車的後座。他握著洛離的手,腦袋靠在洛離的肩膀上。
“洛離……”他輕輕地喚她。
“嗯?”
“我們畢業了吧?”
“嗯!”
“就這樣結束了嗎?”
“嗯!”
“挺後悔的!”
“嗯?”
“總是把老師氣得吐血,走的時候,挺舍不得她的。”
她“噗”地一聲樂了。
“行行好吧,你留老師一條命吧,她老人家的兒子才剛結婚,她還等著抱孫子呐!”
那年洛離和陳青遠高中畢業。洛離考上了北湖大學,而陳青遠因差分而落榜,花了一大筆錢買進了她所在的學校。
發榜的那天,陳青遠沮喪極了,洛離安慰道:“你不要灰心。雖然高考很重要,但是考不好,也不代表什麼啊!”
他鬱悶地叫嚷:“我本來就不是念書的料,我本來就不喜歡念書,還不是因為你,我才天天到學校的!我才不會去複讀,我更不會出國念書,我非要跟你念同一所大學,自費都沒有關係。我爸要是不依我,我就絕食給他看!我可是三代單傳的獨苗啊!”
她嗬嗬一笑:“你可真是‘毒’苗!是病毒的毒!”
“毒著你了嗎?”
她壞壞一笑:“想毒也毒不了,從今兒個起,我天天吃大蒜,蟲蟻勿近,熏死你!”
“那……我天天送花,用香氣衝死你!”
“那試試看啊!”
“好啊!”
他嗬嗬一笑,伸手向書包裏一抱,抱出一捧紅鮮鮮的玫瑰。
“天啊!”她驚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怎麼樣?驚訝我的浪漫情調吧?”他得意地笑啊,得意地笑。
她一臉驚訝道:“我是很驚訝呀,我驚訝你居然把花塞在你書包裏。你書包塞過你的臭球鞋吧!這些花太可憐了。”
他快被她打敗了。“喂,今天我約你到沙灘來,不是聽你說我的臭球鞋的!我是想問你明天有沒有空,我想約你!”
“約我幹嘛啊?”
“明天是牛郎和織女相見的七夕節呃!中國人的情人節呃!”他快鬱悶死了。
洛離的臉紅了:“為什麼……要約我?”
陳青遠要抓狂了:“不要裝了好不好,我都快要撞牆了,地球人都知道我喜歡你。是怕你考不好,我才忍住不說的,現在考完了,我可以明目張膽了,你可不要揣著明白給我裝糊塗!”
“陳青遠,你……你很煞風景誒!”
她真的很生氣好不好,說約就約啊?好歹也是他第一次對她表白,說句“喜歡”有那麼難嗎?
好歹她也是個女孩子,他平時挺聰明的,怎麼就不明白她的“裝”,就是想他大聲地說出喜歡呢?她是在害羞加矜持,可他卻急不可耐得像被人逼成了精神失常。鬱悶的是她好不好,真是鬱悶死了。可他還是不解風情,自顧自地問了一句:“我怎樣煞風景了!”
“算了啦,懶得跟你說啦!”
她一把從他手裏抽過那捧玫瑰,從他身邊跑開了兩步,說:“明兒見!”
“喂!”他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她錯身而過的胳膊。
“你就這樣走了?”
她傻乎乎地轉過來問他:“那你想怎樣?”
他眉頭一擰,好像有些生氣。
“哦哦哦!”她一下子明白過來了,拿著花說,“謝謝你!”
他急得大嚷:“誰要你謝啊?我是要……”
江畔邊,金色的沙灘上,他用手指尖頂了頂自己的臉,對她說:“你不表示一下啊?”
“討厭!”她羞澀了,低了腦袋。
他一臉氣妥:“算了,我不勉……”
她飛快地踮起腳來,在他的臉上香了一下。
他好像被水母蜇了一下,好半天才醒過神來,醒來的時候,捂住臉不滿意地大嚷:“這次不算,我根本沒有思想準備!你得重來一次!”
“不!”
“再來一次!”
“不幹!”
“那……”
他說著,便雙手攀住了她的肩膀,似將她整個人托了起來。
已是黃昏,曖昧的夕陽用一層曖昧的桔紅色將他們籠罩起來,這個世界似被這種曖昧勾勒出一種橘色的光來。
他凝視著她的臉,像凝脂般散發著乳酪的光澤。情竇初開,他連看著她,表情都會不由得柔和生動,唇角微微勾起時,他俯下身去,隔著她捧在胸前的那束玫瑰,嗅著那代表著愛情的香味,在她臉上,輕柔地啄了一下。
隻感到軟軟濡濡的兩瓣唇輕輕在臉上一碰,再接觸他夕陽般帶著曖昧的眼睛,她便像害羞草枝葉上綻開的小小的花朵,衝著他綻開一抹小小而害羞又迷人的笑來。
微風輕輕浮起她的發絲,越過耳際,繾綣在她唇邊,像個來回蕩著秋千而調皮的孩子。
他抬手,拈開了她唇邊的那絲發,將它們扶回她的耳際,眼睛再也離不開她美麗如花豔的唇。
他似乎給了她一種暗示,她似乎接受了暗示裏所表含的意思。
他微傾著,向前探進,又稍有疑遲,她微閉了迷離的眼睛,微揚了精致小巧的臉,以邀請而許可的姿態呈現在了他的麵前。
他便不再猶豫,也不再疑遲,好像一生的情咒,小心翼翼而顫巍巍地印上她的唇。
隻是,輕輕地貼著。
隻是,屏住了呼吸。
隻是,感到腦中空白,奇妙得天旋地轉。
直到她再也屏不住呼吸,離開他的唇,別臉嬌喘連連時,他連人帶花一起攬進了懷裏。
隻感到他的胸膛起伏得厲害,隻感到……他在大力地呼吸。
“我有些暈了!”他的聲音第一次變得濡濡軟軟,筋疲力盡似的疲乏。
貼著他的胸膛,虛軟地擁著他,微微睜了幾下注鉛灌銅似的眼皮,依在他的懷裏,輕然回應:“我也……是。”
“我都缺氧了……”
她完全閉上了眼睛,沉浸在他的懷裏,好像躺在一張浮床裏在海麵上沉浮,不想睜眼,隻想閉著眼睛,聲音軟得好像不是自己的:“我也……是。”
“以後,大學……我天天送你玫瑰,再天天……做這種‘缺氧運動’好不好?”
她隻感到自己沒有了拒絕的力氣,隻覺得他的話很搞笑,一時感到滑稽,便笑著淺淺地點了腦袋,說:“好……”
“我們上了大學後,我一定會整天捧著新鮮的玫瑰去找你,讓你幸福死。”
她也笑道:“那我就把那些玫瑰的花瓣全部收集起來。”
“幹嘛啊?你想玩黛玉葬花啊?先說好,我可不會隨你吟詩作賦的!現在鋤頭也不好找,我還得事先幫你找廠商定做,不然你拿什麼刨土啊?用手啊?跟狗刨坑埋大便似的!”
“你很倒胃口呃,我有說我要學人家玩傷感埋這些花嗎?”
“那你要幹嘛?”
她一臉開心地說:“我要把這些花瓣收集起來,做成幹花瓣!到時候再把他它們裝在袋子裏當香囊。可以當熏香用,又可以熏蚊子,又有利於環保,還可以把你送給我的花都保留下來,真是一舉多得!”
他一臉故作驚訝的誇張:“原來我女朋友不但勤儉持家,還是多功能頭腦經濟型啊?”
她嬌嗔地用拳頭打了他一下:“誰是你女朋友啊?”
他在她耳邊壞壞一笑:“抱都抱過了,親也親過了,初吻都是我的啦,還敢說不是?嗯?”
那一夜,她傻乎乎地笑了一夜,很傻很傻的表情。
而他在和她分手回家的路上,被一輛自行車給撞破了手肘,血流不止,那人拚命地說著對不起,他倒好,樂嗬嗬地幫別人把車子扶起來,還笑嘻嘻地說了一句不客氣。
很暈!精神失常了還是傻帽啊?撞到他的人騎車走了很遠,還不忘回頭來看看他。他仍在樂著傻笑:“我剛剛說了什麼呀?不客氣?呃?”
臨近睡覺的時候,他給她打了電話。打電話的時候,她正在家裏收拾著兒時的小櫃子。
那裏有她小時候用的課本啊習題什麼的,她打開封塵之久的箱子,隨手拈起一本作文本來,那深色的牛皮紙的作文本的封麵上,寫著七歪八倒的幾行字。
學校:武鋼一小
班級:三年級五班
姓名:洛離
翻開內頁,那藍黑色的墨水還沒有褪色,剛學鋼筆字,全是照著字帖練的,所以,每頁的小方塊裏,每個字都一筆一畫,方方正正,寫得滿滿的。
那作文的題目是:《愉快的一天》
原文如下:
早上我背著書包去上學,小鳥在我頭上飛過,小樹隨著早上的微風向我招手。就在這時,我看見一個小弟弟摔倒了,我急忙扶起了他,還把他身上的灰給拍幹淨了。我還對他說:“姐姐把你送回去怎麼樣?”小弟弟甜滋滋地說了一聲好。我就把小弟弟送回家了。這時小弟弟的媽媽知道了這件事,想說一聲謝謝,可我早就高高興興地走進了學校的大門裏。
老師的評語是:語句通順,生動地講述了助人為樂的故事。
給的分數,卻是紅紅的六十五分。
她小時候拿到作文本時,為此糾結很久,明明得到了老師的表揚,分數怎麼還這麼少啊?
現在看了,她忍不住笑得肚子疼。
別說人家小弟弟在你麵前突然摔倒忍住沒有大哭,就憑你那時念三年級才八歲多的樣子就叫人家小弟弟,那個小弟弟一定是很小了,這麼小的小弟弟在外麵,人家大人怎麼可能不在身邊?
還有,拜托,就算你把小弟弟送回家了,你又怎麼知道人家小弟弟的媽媽是想對你說謝謝?還有……你不是把小弟弟送回家了嗎?小弟弟家是遠是近啊?你也沒交代啊,卻一轉身,就高高興興地走進了學校大門?
您是在寫作文還是在寫《搜神記》呐?
又會讀心術,又是飛毛腿,一轉身進了學校大門,是不是借用了人家多啦A夢的任意門啊?
多可愛的老師啊!多麼漂亮的六十五分啊!鮮紅鮮紅的,那是老師實在不忍心摧殘了你這朵祖國花朵的自信。
她笑得合不攏嘴,邊接著電話,邊帶著笑音對著電話說“喂”。
他也開心了:“猜猜我是誰?”
她樂道:“還能有誰會細著聲裝變態呀?”
“唉,想捉我女朋友紅杏出牆都捉不到哦!再怎麼著她也是魅力無窮,讓人垂涎三尺,居然沒有人敢私下打她的電話,哼哼,一定是我這護花使者太盡職,把動你心思的大變態都嚇走了!”
她樂了:“就你臉皮厚!”
他更樂:“臉皮不厚,怎麼追得上你啊?”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麼?”
“我們大學又可以同校了!我爸把我學校的事情搞定了,隻是……你的係我混不進去!”
洛離說:“我們又是同校了?可是,不同係,好像隔很遠呢!”
他在電話那頭笑道:“管那麼多幹嘛,隻要能在一所學校,我每天早上都去你寢室下麵準時報到……再去買一頂假發,女生穿的裙子什麼的……”
她奇怪極了!
“你買假發和女生穿的裙子幹嘛啊?”
他哈哈大笑道:“當然是變變性混進去瞧瞧呀!”
他笑得怎麼那麼刺耳呀?
這個心術不正的家夥……氣得她大嚷:“你說什麼在我寢室下麵準時報到是假,想去看看女生入寢風光才是真的吧!”
“那有什麼呀?”他居然還在不正經道,“看看很刺激,色色很溫馨!”
“溫你的大頭鬼!”
那天,是中國情人節的前夜。他卻跟她說著沒完沒了的“色情話”,氣得她直嚷:“你再說這些,我就不給你買巧克力了!”
其實,他本來就沒有想讓她買巧克力。在中國的情人節都是男生買巧克力送給女生的,可是,她非要買來送給他,還說什麼外國情人節都被中國人過得變味了,明明是女生給心愛的男生送巧克力,卻變成男生給女生送了。所以……他真的說不過她,寵她嘛,她想怎樣就怎樣了!
“你不讓我送,我就不理你了!”
她一威脅,他馬上求饒。求得她捧住電話,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七夕,是牛郎和織女一年見一次的重要日子。
她在他們約好的同場廣場等他。她包包裏有一個很誇張的大哥大,她說不要,陳青遠反倒說:誰說送給你了?我給你用來聯係我的!
他還要把他們家的車開出來。嚇得洛離喊:“你千萬別,我可不想一失兩命!”
“你懷孕了?”
“什麼啊?”
“你不是說一失兩命嗎?”
“我……我說的是你和我的命!”她快無語了。
他卻輕鬆似的笑道:“我就說我什麼都沒幹啊,就算那天下雪夜裏你凍僵了……我抱著你睡了幾個小時,也不可能懷孕啊,就算真的是意外什麼的,那也有七個多月了,你怎麼還看不出肚子啊?”
她氣得快跺腳了:“陳青遠,怎麼你腦袋裏總是一些不正不經的黃色思想啊?”
“喂,小離子!”他由家裏出來的時候,坐在私家車後座跟她打電話,“我大概半個小時左右到,怕你悶啊,我就給你打電話,讓你不那麼無聊啊!”
“很沒風度呀,陳同學,說好的時間,你卻讓我多等半個小時?”
“因為……第一次約會,不知道穿什麼……嘻嘻,拿著衣服比來比去,不知道穿什麼……”
她要暈了!
“陳同學,你是男生呃,怎麼比女生還磨蹭啊?”
“因為這是我們第一次約會,所以,我很重視啊!”
她想笑了!那笑意是從心底溢出來的。
“我還噴了古龍香水,很香的哦,一會你一定要好好聞聞!”
她真的笑了出來。
“陳青遠,你真的很雞婆哦!”
他不高興了:“這怎麼能叫雞婆啊?這表示,我對你和我的第一次,是非常投入的,我不想我們的第一次因為細節不到位而留下不好的印象。我想你想起我時,就想起我身上的味道啊,我的心跳啊,我的眼神啊,我們相抱在一起時的吻啊……”
“陳青遠……”她猛然間漲紅了臉,“什麼‘第一次’呀?你說話不要這麼曖昧啊,是第一次約會,別把話說一半留一半,讓人誤會!”
“嘻嘻,遲早的嘛!”
“遲早什麼?”
“遲早你會是我老婆嘛!我們遲早會……”
“陳青遠,你再說,我要翻臉了!”
“可是我說的是事實啊,等你當了我老婆,嘻嘻……”
他在手機裏笑得極其刺耳。刺耳就算了,還色迷迷的,讓人浮想聯翩。這讓她氣紅了臉。
“你再說,我就回去了!”
“不要啊,我不想情人節變成光棍節啊!我不說就是了,老婆,我回去就跪搓板,讓你拎著耳朵教訓我……”
“你……”
她剛想罵他幾句,他馬上在電話裏自說自語:“我叫你老婆叫得好順口啊!我說我回去跪搓板,好像戲前演習啊!要是我們真的結婚了,你可要對我溫柔一點,搓板的話……我先拿銼子磨平,再加一層厚厚的墊子,這樣跪起來就不累了!對了,如果可以的話,再加個靠背,嗯,跪累了,可以睡一覺,誒……這主意不錯,我回去就實行!”
他可真有想象力,都裝上墊子了,那要不要綁上繩子,掛陽台上當秋千啊?
“陳青遠!”
“老婆有事請講!”
她真的無語了,又羞又惱,卻沒有辦法真正生他的氣。
“我……我不跟你貧了,等你來了,再收拾你!”
她掛電話前,還聽到話筒那邊傳來他的求饒聲,說不要啊,老婆,你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掛了電話後,她笑了,笑得甜蜜而又無奈。
他幹嘛……總是要把人氣得笑出來,又笑得氣出來呢?
“討厭你,真的討厭死你了!”
她似嗔非嗔地怨著,卻怨著怨著,有笑從心底溢到了嘴角。
在他約她過七夕情人節的時候,還不正經地說過這樣一番話。
他說:“我沒覺得牛郎織女的鵲橋相會有多可憐啊。”
她不解地問:“為什麼啊?”
他說:“這不是明擺的嘛。”
她糊塗了:“什麼明擺的呀?”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啊!”
“是啊!”她說,“我有聽過這個說法,怎麼了?”
“那就是說,以地上的時間換算,他們是一年見一次麵,可是以天上的時間換算,他們是一天見一次啊!”
“呃……這樣說來,好像沒錯……”
“我就說吧!”他好像得到她的肯定後,更開心地分析,織女是幹嘛的?是天上織雲彩的,朝五晚九的……那應該相當於我們人間的上班族吧?
“嗯,也對吧!”
“什麼叫也對呀?分明就是很正確的。她一個職業女性,掌管天上雲彩,那是她分內之事,地上一年,相當於天上一天,上完一天的班後,再在晚上踩著鵲橋跟自己的老公和孩子見麵,不跟現實中的夫妻一樣嗎?俗世的夫妻還不一定每天都能粘在一起的,那他們每天都能見一麵,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呃……”
“所以……凡事不能人雲亦雲,得用腦子懂不懂?”
他按了她的腦袋,好像私塾的老師訓化自己腦袋不開竅的弟子。
她被說糊了腦袋,隻覺得很對,又好像不對,想了一晚上,直到現在才想明白了。這個死青遠,等他來後,一定要當麵告訴他:最笨的是你好不好,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那地上一晚,牛郎與織女的鵲橋相會,隻有短短一瞬呃……
她一直等著他。
等到了他所說的“半個小時左右”,又等過了一個小時,等過了一個小時,又等過了一個半小時……
她從臉紅心跳到緊張,從緊張到焦急。她給他打電話,而他的電話不在服務區內,再撥,通了,他卻不接,再撥,他直接關機了!
“您好,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候再撥……”
隻感到心慌,隻感到一陣冰涼,眼淚快漫出眼底了,她捂著心口安慰自己說:“今天是七巧節嘛,中國的情人節,當然會有很多人很多車,當然會堵車!”
路邊好多人呃,都是一對一對的,廣場邊的賣場啊,都熱鬧得不得了。真的是人擠人了。想到什麼小店裏找個位置坐著等青遠,裏麵也都滿員了。
青遠說,他在西餐廳預約的位置,都是提前兩天約的呢。但是……她現在還站在外麵,感覺好淒涼!
她又對著手機怨他:“死青遠,一定是手機沒電了,才關機了!怎麼這樣啊?等你來了,我要好好地罰你……罰你……罰你請我吃大餐,罰你背著我走路……”
她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腿,又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肚子。
仲夏,夜來得很緩很慢。
七點的時候,天才剛剛發暗,但街邊的路燈已經亮了。
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地過去了。
路邊或者店麵,都是一對又一對的情侶。
夜越深,城市的夜越明亮輝煌。所有的人都是開心與甜蜜的,唯有雕像前的女生,再也忍不住似的暗自啜泣。
“這到底是怎麼了……”
她哭得肩頭聳動起來。
“我從四點等到十一點,我等你八個小時了……就算牛郎星從銀河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也已經跟織女星見麵了呀!”
“青遠……”
她啞然失聲:“這是……我們第一次約會呀,你怎麼可以……讓我等你這麼久呢?”
二〇〇〇年,洛離與青遠的第一個七夕節,她以望夫石的姿態,等了陳青遠八個小時。
他沒有來!
她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麼沒有來。
她完全不懂這是為什麼!
連巧克力都在高溫下化成了巧克力漿。
他依然沒有來……
第二天,他看到她的時候,她滿臉憔悴地出現在他家的門邊。他竟煩了,衝著她大吼:“你來幹什麼?”
他把她吼愣了。她明明是很委屈,為什麼他一吼,她便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更是狠狠地摜了門,在門那邊大嚷:“姓洛的,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她震驚,也愕然……這是怎麼了?是遇到外星人給他洗腦了嗎?他為什麼會對她討厭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很想知道,可是,他總是避而不見,見而不語,不給她解釋的機會。
金牛座的感情是具有占有性的,也會極端,麵對一段失敗的感情,她會陷入瘋狂自問的“為什麼”裏。
她確實是金牛座,她確實很想堵在陳青遠的門口,大吵大鬧問這到底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