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麼叫職工大院嗎?
就是那一片地兒,都住著一家工廠的職工,那裏的左鄰右舍都是一個工廠裏的熟人。所以,那些職工們的孩子們所上的學校,都是某某工廠子弟學校。顧名思義,這裏的孩子們從小學到高中都是在一個地方讀書,而小學部和初中部是大門對著大門,中間隻隔了一條窄窄的馬路。
在這裏長大的孩子們,幾乎全都是知根知底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陳青遠來到那片空地上時,先到的同學都已在籃球場上看籃球了。
哦,對了,這是他們的小學同學會。是他們學生年代的最後一個同學會。
那橘色的籃球投框後的聲音極其好聽。
這讓他想到青澀年華時,洛離極其迷戀的動畫主角櫻木花道。
好吧!
他承認!他迷上籃球,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她。
“青遠!接球!”
舊時的同學看到了他,一球丟了過來,他騰空一躍,便將球接住。
拍球,帶球走步,防守,三分線前,雙手托球,騰起,投籃,相當好的手感,球進了!
藍天,綠坪,那男子的臉上露出開懷的笑顏。
“陳青遠,你小子還利落得像隻紅毛猴子啊!”
嗬嗬,大家都跟著笑了起來。
陳青遠笑道:“那當然,我櫻木花道二號可不是蓋的!”
時光又奇跡般地回到從前。
嗬嗬,看他自戀的樣子,還真像自大又自戀的櫻木花道,嗬嗬!把人逗得笑得像二傻,笑得連嘴都合不上了。
“帥哥們,過來拿水喝啊!”
那搖臂揮手的家夥,就是這次同學會的組織者——他們小學時的組織委員孫沙沙,嗬嗬,多年不見,她還是那樣有組織力。
孫沙沙在場外笑著衝他們揮手:“帥哥們,過來拿水喝!”
孫沙沙邊上是洛離,還有另外一個女生,她們手裏都是抱著幾瓶礦泉水。
那群男生圍走了過去。他們嬉笑著,像青澀年華時的開懷。“來了,美女們!”
那些男生們,圍住了這三個女生,這個拿一瓶水,那個拿一瓶水。
“洛離——”一個男生驚嚷出來,“這不是洛離嗎?打眼一看真沒認出來,你越長越好看了呢,剛才我還以為你是哪位男同學帶來的女朋友!我們好久不見了,你還記得我嗎?我叫趙科!”
“趙科?嗬嗬!”洛離笑道,“怎麼會不認識呢?小學的時候,害羞得像個女孩子,我還記得小學剛開學的那天……”
趙科忙擺手:“拜托拜托,給我留點麵子,現在還說那種事情,多沒麵子啊!”
大家嗬嗬地笑了起來,笑得捂住了肚子。
真的好好笑好不好。
小學開學的第一天,第二節課的時候,一個小男生站在教室門前哇哇大哭。“我找不到廁所,哇,我把尿尿到褲子裏麵了,哇,我要爸爸,我要媽媽——”
對於一個小男生站在門口大喊著要爸爸要媽媽,仰天大哭,用手直抹眼淚的樣子,大家真是記憶猶新,深刻無比啊!
這趙科現在長得倒是人模人樣了。但一想到他的小時候,大家又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那個時候,他有像西瓜太郎一樣的蓋蓋頭,可愛得像個女生,總喜歡跟女生待在一起,想想就想笑到不行。
那個時候,大家的生活真是單純啊!
沒有電腦,沒有手機,很少人的家裏有電話,大家都喜歡收集貼紙,喜歡校園門口那些小販攤子上花花綠綠的東西。大家總是集在一起玩遊戲,大家單純得像真正幹淨的空氣。
現在的小孩子看上去有多彩多姿的網絡還有很有刺激性的電玩遊戲,但他們永遠享受不到我們簡單的快樂。我們很純,純到初中都不曉得什麼叫“戀愛”,現在呢,連小學生都懂得談情說愛了,嗬嗬,那個時候的我們,為什麼那麼純那麼純,純到豆蔻年少,倍伴我們的隻有最純最幹淨的兒童童話。
我們將我們的世界想象得如此幹淨與美好,一切都是非常的單純與美妙。美妙得像這天上幹淨的雲彩,輕輕薄薄,白白淨淨。
趙科從洛離手裏接過了水,拿了水的人,都向那邊的草地走去,人漸漸散去的時候,洛離一抬眼,就看到那站在三米外的陳青遠。
恍然間,大家又回到幹淨無染的過去。放下那些悲悲喜喜,屏了那些恩恩怨怨,她隻是親切友好地展顏一笑,將手裏最後一瓶水向他遞了遞:“給!”
陳青遠上前兩步,接過了!
那一刹那,瓶子散發著折射著陽光的透明光暈,薄薄地映在了她的臉上。他隻感到如釋重負的輕鬆,將水拿到手裏時,衝著她說了一聲:“謝謝。”
恰縫此時,某位同學的手機響了起來,那彩鈴的音樂,是蕭亞軒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大家都已經坐在了草地上,等著小學的班主任,她老人家在電話裏說一會兒就來。
真的很奇妙的感覺。
大學過後,小學的同學聚會,等著曾經的老師,是一種無以描述的激動與開心。
隻有麵對這些人,才會感覺自己還是一個孩子,隻有麵對他們,才會回味自己最初的開心。
男生們說著第一眼看到女生們的感覺。
“那個時候,我們的服裝真是簡單啊!最大的流行,就是你們女生的頭發上,都會紮一個大紅綢子。”
“是啊是啊!”話題一提起來,趙科就接著說,“就像雞冠花的後代。看著就拙,很拙啊很拙,無與倫比的拙,你們女生怎麼這麼拙啊?”
孫沙沙不高興了。
“唉,我說趙科,說話很缺技巧啊,一竿子得罪了我們這裏的一船女生哦!”
趙科笑道:“咱們什麼交情,你怎麼會跟我計較!”
孫沙沙一臉好笑道:“什麼交情?”
“你啊……你穿開襠褲的時候,我就認識你了!”
孫沙沙羞紅了臉:“趙科,你越來越貧了你!不給你幾記老拳,還真對不起我的名字!”
“是啊,沙沙,殺手的殺!哈哈!”
“趙科!”孫沙沙哭笑不得,對著他大嚷一聲,“你這隻死蝌蚪,是變異了,還是從青蛙變成了蛤蟆啊?說話很欠人扁哦!”
一邊的男生扯住孫沙沙笑道:“孫沙沙啊,嗬嗬,我們這一班老哥老姐們,誰不是從穿開襠褲的時候就認識的啊?住在一個職工大院,樓上樓下都是同學。小學,初中,高中,幾乎都在一學校,就是大學才把我們分開的。我看啊,能大學同校的,還就是青遠和洛離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陳青遠和洛離。陳青遠和洛離竟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她沒別的意思,就是淺然一笑,而他會不會有別的意思?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洛離的身上,誰知道他會不會有別的意思。
大家卻都像被注了興奮劑。
“洛離,青遠,算起來,你們可真是很有緣分的哦!”
“哈哈哈!”有人大笑起來,豈止有緣分啊?小學同學,初中同校,高中又是同班,大學又同校,還有……你高中不跟他們同班你不知道,他們啊……他們有一次抄襲作文,居然都抄得一樣,陳青遠還把作文書拿給老師看,告訴老師他就是照那篇抄的,氣得我們高中老師的臉都歪了!
“你們兩個這麼有緣分,為什麼不湊成一對啊?”有人借機問了一句話。
陳青遠那一刻隻是抬眼看著洛離。
而她呢?洛離隻是扯唇笑了一笑,緘默著回避了這個話題。
大家都曉得,陳青遠曾有過女朋友,在電子通訊發達的今天,沒有什麼是絕對的秘密。這個話題,似乎不合時宜。
突然有人說:“我們這樣圍在一起坐成一圈,讓我想到小時候常玩的遊戲‘丟手絹’啊!”
“對啊對啊!”馬上有人應和,“小時候我們常玩,什麼‘老狼老狼幾點鍾’,什麼‘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
“現在我們玩這個遊戲吧!”
“什麼啊?丟手絹啊?嗬嗬,你別搞笑了,現在連小朋友都不帶手絹了,你還有手絹隨身帶著嗎?”
“沒有手絹,可是我們有麵巾紙啊!”
“不是吧!真的要玩丟手絹啊?”
“玩一下又有什麼關係啊?”
“我們都老了誒!”
“老小孩,老小孩,就是越老才越像小孩子!”
“暈,還有這種解釋?”
同學們七嘴八舌,洛離笑得眯起了眼睛。
孫沙沙突然發現了什麼,她不著痕跡地用肩聳了聳身邊的趙科,趙科不解,回過頭來時,隻見孫沙沙衝著自己使眼色,他心有領會,順著孫沙沙的目光看時,隻看到陳青遠一言不發地看著一直在笑著與同學交談的洛離。
洛離似乎根本沒有注意,更沒有察覺。大家其實也在奇怪,為什麼洛離和陳青遠這對最被大家看好的一對,現在會這麼陌生,見了麵隻是相互點頭致意,根本沒有很熟的感覺。大家也知道陳青遠在念大學的時候和別的女生交往過,他們也好奇,卻也沒有八卦下去。但此時,陳青遠的眼睛,一直離不開洛離。
孫沙沙從包包裏抽出一張紙巾,笑道:“我們的遊戲就此開始了哦,誰先來呢?”她兩眼骨碌一轉,就將紙巾遞給了陳青遠,“就從你開始吧!輸了的可是要表演節目的哦!”
陳青遠一驚,隨後笑道:“又是我開頭?”
“當然!”孫沙沙一臉理所當然道,“我們班上什麼事情,不都是你衝前麵冒頭泡啊?沒你開始的活動,都沒什麼意思!”
“嗬,行!”陳青遠接了那紙巾,一撐手,從草地上坐了起來。在他站起來圍著大家坐的圓轉圈圈時,在孫沙沙的帶領下,大家唱起了:“丟,丟,丟手絹,輕輕地丟在小朋友的後麵,大家不要告訴他,快點快點抓住他,快點快點抓住他。丟,丟,丟……”
陳青遠轉到這一圈時,將手絹輕輕地丟在了孫沙沙的身後,趙科發現了,在陳青遠轉身之間,將那紙巾偷偷拈起,經過了兩位同學之手,來了一個移花接木,將那紙巾放在了洛離的身後,洛離還在拍著巴掌唱啊唱,身邊的同學突然拍了她一下:“手絹在你後麵啊!”
洛離猛然回頭,隻見到身後真有一張紙巾,她下意識地拿起紙巾,站起了身來。
陳青遠也驚了一下,萬萬沒有料到有人會做手腳。
他沒有跑,她也沒有追。
大家的歌聲停了下來,隻是目視著這兩個相立而視的人。
那一刹那間,他有了錯覺,好像這是人海茫茫裏,幾番輪回後,他們的再次相遇。
這驚然而遇的感覺,似乎等待了好久。
他決定不躲了,也決定不藏了,那些大人的恩怨也不理了。
他輕輕地笑了:“我……不跑了!”
他竟一步一步走到了洛離的麵前。
“我真的不跑了!”
他拉住了她的手輕問:“你願意給我回頭的機會嗎?”
她驚詫的眼睛裏,積滿了晶瑩剔透的眼淚。手手相執,指指相連。
大家都激動起來,開心地叫道:“陳青遠,洛離,你們是我們私下最看好的一對。我們都想你們走到一起啊!”
她微笑!
笑得很美,笑得他以為她會接受他的時候,她輕輕地將手抽了出來。一句不說,一語不發,竟隻是微微一笑,向著遠處走去。
“洛離……”他在原地,腳似生了根,好似拔不起來了,心口注入了酸楚,連追的勇氣都沒有。
“陳青遠,你去追啊!”大家急了。
陳青遠痛苦地攥起了拳頭:“追不上了!她不會接受我的,我傷她太深了!”
前麵的她,突然摔倒在了地上。
那令他的心口一緊,想也不想,提步追了上去。
“洛離……”他奔到她麵前,彎身而扶,她抬臉相望,他驚然失色。
“怎麼了?怎麼哭了?”
她的眼淚嘩啦啦地湧出眼眶,那似決堤的洪水。一波波的酸楚湧上心口,痛苦得她將自己的臉都給擠皺了。
她坐在地上流淚,她的聲音顫抖著說:“我告訴我自己,離開這裏,離開你,可是,每走一步路,好像都要耗費我所有的力氣。我告訴自己別這麼沒有骨氣,感情的主動權不在你,憑什麼你說回頭就回頭?我憑什麼說接受就接受……可是我走不動,我發現我每走一步,就像在泥潭裏拔腿,我走不動了,我連抬腳的力氣都沒有……可是……我還能相信你嗎?我還能相信你說的永遠在一起,還能相信你說的會給我幸福嗎?”
她抬眸而望,她淚眼朦朧的臉嵌在了他驚然睜大的雙瞳裏。
“洛離……”
她心緒複雜且極度酸楚,想離開他,離不掉,想擺脫他,卻比抽氧還痛苦。想接受,更惶然恐之,怕更深一層的傷害。
可是,他還值得相信嗎?
她楚楚可憐的臉印在了他的眸子裏,隻感到酸楚注入了體內,便半跪了身體,在這碧草連天的草地裏,將她緊緊擁住。
“不會了,不會再傷害你!我隻喜歡你,從小到大,我隻喜歡過你。喜歡的人,自始至終隻有你……”
那天,他真情地告白。那天,小學的老師正好趕到了這裏,她老人家已是花甲之年,有些老眼昏花。大家看到她後,都圍在了她老人家麵前親熱而激動地叫著老師。
老師的老花眼已看到不遠處,隻依稀看到一對模糊的人影,她分得清性別,就是看不清那兩人的樣貌,依稀看得見那男子和那女子相擁。忽然,陳青遠興奮地揚起手來,對他們揮手大喊:“她同意給我一次機會了。兄弟姐妹們,等我們結婚那天,大家都去喝喜酒啊——”
大家歡喜雀躍地歡呼,大家興奮地叫嚷著:“加油啊,陳青遠,你和洛離可是我們班上第一對班對啊!祝你們早日修成正果,生一堆小娃娃!”
陳青遠哈哈大笑:“生多了不好養,就生一個好,是男是女都叫陳家洛!”
大家噴水,連頭發花白的老師都樂了。“那是陳青遠吧?狗改不了吃屎的臭小子,還跟小時候一樣皮!”
嗬嗬,老師蒼老的聲音溫暖又慈祥,得到身邊人的肯定答複後,她隻是一臉開心地感慨道:“好啊,好啊……我的這群孩子們啊,都長大了!嗬嗬,老師都已經升級當師奶了哦!真好啊,真好……”
老師明明笑著,眼底卻有了溫情的濕潤。
那天,大家玩得超級開心,去吃飯的時候,大家圍在一起,說了很多童年趣事。大家再去KTV唱歌,K的全是精典的老歌,像《搖太陽》《姐妹》《紅塵滾滾》《讓我們蕩起雙槳》……
唱著,鬧著,笑著。洛離自始至終坐在青遠的身邊,手與手相親相愛地牽著。
在臨別的時候,大家依依不舍,分手時,大家相互擁抱一下,再在耳邊輕語一聲:“保重!”
有女生潸然淚下,有男生紅了眼睛。
保重啊!
大家!
請大家都……保重啊!
看著大家離別的背影,手手相連的他們,覺得惆悵而傷感。
“我們終於長大了!終於要步入社會,學會承擔了!”
她突然傷感得想哭!
“人要是永遠都長不大多好啊!”
她說:“這樣的話,就不會有離別,就不會有傷心,也不會有難過,更不會有這種放不下的傷感!”
他牽著她的手,緊了緊:“人……都是要長大的!”
“我一點都不喜歡長大!”
她垂了眸子,眼瞼處布上了一層抹不去的陰影。
“行!”他一口承諾道,“我以後就把你當孩子寵,等我們有了孩子,我讓他管你叫姐!”
她吭哧一聲笑出聲來。
“青遠你……”
“嗬嗬!”她笑得說不出話來,隻是別開了臉,再轉回來時,望著他笑啊笑。
和青遠在一起的感覺,就是你永遠都不會悶,他永遠都會說一些出其不意的話,逗你開心。
同學會散了,他牽著她的手,經過一家寵物店。
“好可愛的小狗!”
“喜歡嗎?”
透過透明櫥窗,他們看到了一隻很可愛的狗,見她喜歡得要緊,於是拉了她的手就要進去。
“不不不,我不買小狗,我隻是覺得很可愛!”
“這麼喜歡,我買下來送你啊!”
“我真的不想買,沒騙你,也沒有跟你客氣!”
看她的表情,也不像在跟他客氣啊!
“為什麼明明喜歡,要買下來給你,你卻不要呢?”
她的眼神傷感起來。
“因為我怕看到它們死去,我怕離別的痛苦!我太怕自己投入過感情的東西,離自己遠去。”她轉首看向了青遠,“你已經是個先例!如果我少愛你一些,你愛上別人的話,我一定不會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