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火柴天堂(2 / 3)

出來漂泊,沒有給家裏寄一分錢,還要向家裏要……她開不了這個口。

二〇〇四年的冬天,在新舊交替的大年三十的年夜裏,她踩著厚厚的雪,到門外的IC電話亭裏打電話,這情這景很應她隨身聽裏播放著的歌曲:

走在寒冷下雪的夜空

賣著火柴溫飽我的夢

一步步冰凍一步步寂寞

人情寒冷冰凍我的手

一包火柴燃燒我的心

寒冷夜裏擋不住前行

風刺我的臉雪割我的口

抱著腳步還能走多久

有誰來買我的火柴

有誰將一根根希望全部點燃

有誰來買我的孤單

有誰來實現我想家的呼喚

每次點燃火柴微微光芒

看到希望看到夢想

看到天上的媽媽……

聽到這裏,實在沒法應景下去了,因為媽媽還活著呢,怎麼可能有“天上的媽媽”呢?

不過,她真的很勇敢真的很堅強,也沒有害怕也沒有慌張,隻是……有點想家。

拿了IC亭的電話,撥了自己閉著眼睛都能背出來的電話號碼。

媽接的電話,說:“喂!”

她便努力地笑著說:“媽,新年快樂。今年過年我不回來了!”

然後,聽媽媽嘮叨了幾句,她好似不耐煩地說:“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這些我都知道了,我掛電話了。”

掛上電話的一瞬間,她哭了,她早知道裝不耐煩也是需要定力的。聽到媽媽聲音的一瞬間,她真的感覺自己要崩潰了。

城市裏的外鄉人早已回鄉,居民們又在那透著光亮的房子裏看著電視劇。

她聽到電視裏,春節晚會的主持人在倒計時地讀秒。

當新年的鍾聲敲響時,她仰望著天空,看來自廣場騰然躍入空中綻開的煙火。她隻覺得,很美,很美,美到心底無比酸澀,美到眼淚瘋湧下來湊起了熱鬧。明明是在哭,臉上卻掛著笑容。

她想她應該許個願,許個很美好的願,雙手合在一起,讓唇貼近冰冷的指。

卻,腦海裏一片空白。

她希望自己得到幸福,可是幸福到底是什麼?

心酸了一下,應景地想起二OOO年與二OO三年的年夜。

她微合了眼睛。

琥珀色的眼淚滴落下來。

年夜,洛離回到居住的地下室,麵對家徒四壁又沒有暖氣的地下室,那年的年夜,過得異常淒涼。為了省電,她隻舍得點蠟燭,為了省錢,她隻有吃快餐麵。吃著泡麵,隻覺得那種味道聞起來都令人作嘔。劃燃一根火柴去點蠟燭時,她無比淒涼地想到賣火柴的小姑娘。

四天後,是她生理期的第一天。

她疼得不行了,拚命地咬住了牙齒,豆大的汗從毛孔裏滲了出來,一顆一顆往下掉。

她感到自己好像泡在了鹽水裏,連衣服都汗濕了。她對自己說,洛離,忍一下,不疼的,隻想想別的事情分散注意力,就一定不會疼的。

她想喝熱水,可是,起床拿熱水瓶的時候,唯一一個瓶子咣當落地,銀色的內瓷膽碎了一地,那冒著熱氣的熱水,全澆在了她的右腿上。

她沒有去打止疼針,她根本沒有錢去打止疼針,她現在每一分錢都要精打細算,卻沒有想到這一次會疼得這麼厲害。

腿被燙傷了,熱水袋裏的水也涼了,她用不起天然氣,她沒有熱水壺沒有飲水機,隻有熱得快,而唯一的瓶子被摔了,她連口熱水都喝不上了。

她倒在床上,彎起的身體,像被人煮過的蝦米。

房間沒有暖氣,床上是很薄的被子,衣服是汗濕著貼在了身上,一天沒進食,沒有一口熱水,竟這般死屍似的躺了一天。

每次疼的時候,都會想起他,每次疼的時候,都會喃念著他的名字。

這一次太疼了!

她弓起了身體,悲痛交加地喊:“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媽……”

洛離醒來的時候,口裏幹燥發苦,舌頭抵住上顎再平下的感覺,就像撕掉粘在牆上的粘紙。

她覺得自己再不喝水,就要死掉了,於是她掙紮著爬起來,想去超市裏買杯熱牛奶及新的暖水瓶。

等到了超市,彎身到貨架最底層去拿水瓶,她陡然起來的那一瞬間,眼前一黑,整個人就不省人事地倒在了地上。倒地的一瞬間,腦海裏像白紙一樣空白。

洛離昏昏悠悠地醒過來時,竟看到了媽媽拿著她的手落淚……

她後來才知道,她暈倒在超市裏,超市裏的工作人員將她送進醫院時,看到她的手機,從裏翻出她家裏的電話號碼,打給了她的媽媽。媽媽竟坐了火車,連夜趕到了這裏。而她竟昏死過去了三天。

以往是痛經,這一次是血崩。

她算是到閻王殿裏走了一趟,僥幸撿回了一條命。

她虛弱至極,連抬手都沒有力氣。可得知自己九死一生時,她竟不由自主地傷心落淚了。

好像……暈迷中,真的看到一座青石橋了。那是傳說中的奈何橋嗎?

她應該再往前走一些,她應該找到孟婆,應該找她老人家討碗孟婆湯,喝上一大碗後再回來。不需要忘記所有的事情,隻需要忘情就好。

醫生診斷說,她長期心理焦慮,加上長期營養不良,患上了生理性貧血,對於女性來說,這是非常嚴重的。這代表她這一生都會手腳發涼,幹不得重活,一遇到供血不足,就會眼底發黑至暈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