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她痛經的事情,醫生很早就說過,你先吃藥調理吧,姑娘家都會有一點的,結婚後就好了。
她不是傻瓜,她懂得醫生含蓄的說法,所謂的“結婚後就好了”,其實就是,隻要和男人上過床,就不會有事了。
那年母親隨著她去住的地方整理行禮的時候,看到洛離所住的環境,她竟老淚縱橫放聲大哭。她哭著摟住了女兒:“離子,這一年裏你遭的什麼罪啊!”
可是,當她稍熬出頭,回憶那段日子時,很是打趣地說:“很浪漫,每天晚上都在吃燭光晚餐!”
多麼可愛的牛牛,憶苦思甜,唯有她們才能在絕望裏看到希望的曙光,並如此堅強地活下去。
那年,回到有家的城市,路過地下通道的洛離,在通道裏吹著原創音樂的薩克斯手麵前的盤子裏放了十塊錢。
每天從這裏經過,薩克斯手都在那裏吹著,人們隻是從身邊匆匆而過,根本沒有什麼心情聽他的演奏。有好心的人會掏出一毛或者一塊的硬幣,向前隨意一扔。那不是欣賞,而是一種難言的施舍。
當洛離將那十塊錢放到他麵前倒放的帽子裏時,是彎下身子,將那錢正正規規地放到他的帽子裏的,然後,她站在那裏,聽完了薩克斯手的音樂。聽完後,她給他鼓起了掌。
然後,她笑了,她說:“對不起,我不是很有錢,我能給的隻有這麼多,但是,真的很好聽的音樂!這是我聽過最有感染力的曲子。”
不久後,這位薩克斯手在酒吧裏演奏時,被某位音樂人發現了,他經過自己的努力,成為了很有影響力的詞曲作者。
當媒體采訪他時,他說,當初他在地下通道裏演奏時,沒有人真正停下來欣賞他的音樂,他很是心灰意冷。可是有位女孩子站在他的麵前,為他拍掌給了他鼓勵,對他說,很好聽的音樂,這是她聽過最有感染力的曲子時,他覺得心灰意冷的感覺被希望取代了。因為他看到她的眼角濕漉漉的,好像真的聽懂了他音樂裏所要表達的意思。
而洛離那時濕了眼睛,不是真的聽懂了什麼,而是觸景生情地想到了自己。沒有錢沒有背景,想要改變自己人生的人,竟都是這般的不容易。
二〇〇五年,大年初十,洛離同媽媽坐上回程的火車,一路顛簸令她極其疲憊,她便在軟鋪上睡了過去。
出關的時候,拎著行禮的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隨身聽裏,放的是情歌王子費翔的《故鄉的雲》。
正為歌詞而惆悵失神之時,隻感到手裏的行禮被人拉了一下,媽媽在一邊輕聲道:“這裏的計程車不好攔,我們去那邊吧……”
到了夜裏十點的時候,洛離回到家裏,來到客廳,將一道布簾拉開,那個角落就成了她的房間。
牆上還掛著《灌籃高手》流川楓及櫻木花道的POP。
這裏放置的東西,還是跟她離去的時候一模一樣。好像不曾變過。
一年的時間,她都在外漂泊。
一年的時間,她就此歸來,明白了什麼叫物是人非。
拉開那兩米長的沙發,就是她的床。
她的“家”太小,太小,小到連自己的房間都沒有……
“你說我們的房子刷什麼顏色好呢?”
……
啊不是吧,我陳青遠的老婆居然隻對刀感興趣?
……
洛離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揚了起來,眼底的淚珠更情不自禁打著轉轉。帶著一點惆悵,帶著一份辛辣,一份自嘲,說不出來是哭還是笑,說不出悲傷還是難過。隻感到清冷的黍離之感如影相隨。
她坐在了床上,縮靠在牆角,抱著枕頭落淚。
為什麼……
為什麼我又要想起你?
想得瀕臨崩潰?
二〇〇五年,洛離通過麵試與筆試考進了鄰市的一家雜誌社,她去那裏任職文字編輯。
再次告別媽媽時,媽媽拿出自己的積蓄給她,對她說:“離子啊,在外麵別委屈自己了。”
說著說著,媽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摟了摟媽媽。
“媽,我走了!”
她起身,望著媽媽笑了:“媽,你的離子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媽含淚而笑,點了點頭。
明明沒再哭了,坐上火車的那一瞬間,母親又攏到她座位下的車窗下。
“離子!”她雙手一舉,遞過來什麼東西,“這是茶葉蛋,剛剛買的,餓了記得吃。”
車開啟了。別樣的生命之旅又啟程了。
火車長鳴後,就轟隆隆地啟動了。
媽還在後麵跟著車追:“離子,沒錢了找家裏要,混不出人樣來媽也不會怪你,我就要一個手腳健全的孩子,你做什麼都是我閨女。別再苦著自己!聽到了沒有,你這個傻孩子!”
孩子?
她衝著車窗外揮手時苦笑。
她都二十三歲了,還是一個孩子嗎?
她跟媽媽揮別,然後,坐在火車裏,敲開了茶葉蛋,咬了一小口,覺得很苦,很苦,苦到心底一陣酸澀,她如害喜般捂住了鼻子,似再也忍不住這排山倒海的分別之情,情難自禁,啞然痛哭。
誰願意背井離鄉,誰願意如此漂泊,誰願意這般的顛沛流離?
很想做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永遠都長不大。永遠在媽媽的庇護下,永遠不去想生活的苦難與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