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牛座最可貴的是,她非常堅強。
她自我安慰能力比較強,情緒變幻似雲似風也似霧,過去了就過去了,不會追究,也不大重複。
她很現實!
現實沒有什麼不好?
比方說,她要賺錢,她要生存,她要活在這世上,她要有品質地活著。
她生存能力強,她懂得賺錢,賺到錢後,懂得花錢。
還有一點,金牛座的女生都非常的自信,這種自信讓人覺得眼前一亮,沒有辦法忽視。
而且,金牛座的女生和男生不同,她們的口才很好,很有藝術細胞,非同一般的鑒賞力。她們在綜藝、主持、文學、攝影上的突出才能,極為明顯。
所以,洛離應聘到一家雜誌社,經過麵試、筆試……層層篩選,她入選了。
洛離做的是《時尚前沿》美食街的采編。那是期刊,一個星期一期。這一版就是推薦各地的名味小吃。雜誌初期,是需要洛離滿處跑,滿處去找相關的資料,再將圖片配以文字放上去的。
當然,為此她飽食了不少美味。
她給人的感覺很踏實,有獨特的藝術品味和手法,所以經她處理的圖片,都是相當精美,勾人口水,以前是她向外跑著要資料,現在是人家紛紛將資料送上門來,還為了爭取“曝光率”,另付了廣告版麵費,天知道那版麵以前是根本不收錢的。
她剛到那裏一個月,看她太拚的主編有意無意地提了一句題外話。
“洛離啊,常加班加點,不要冷落男朋友啊!”
此話說得語重心長。同為女人的主編知道,到了她這份年紀,什麼是“重”,什麼是“要”,她要好心地提醒提醒才是。
主編一點都不八卦,也不三八,更不雞婆。隻是有些人習慣性地觸景生情想到自己。或者,她在洛離的身上,有看到自己當初的影子。
洛離笑了,更像《東京愛情故事》裏的莉香。告訴主編她還是一個人的時候,主編扶著眼鏡腳,讓眼睛看上去大一些,更加語重心長:“女孩子的終身大事是大事,個人的事情更重要啊!”
上司很好,也很關心他,可是再怎麼和藹可親的上司,交談時總有一點壓力。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做到知已般的隨意。
服飾版的JUICE同洛離一起從主編室裏走出來,邊走邊嗬嗬直笑。
“洛離,你的眼光不要太高啊!”
洛離說:“我的眼光什麼時候高了?”
JUICE說:“那帥強話中有話約你時,你為什麼要拒絕呢?”
“帥強?”洛離在想他是誰。
JUCE說:“你不會忘記了吧?就是帥強啊,就是我男朋友的同學,昨天你們見過的!”
“哦,他啊?”
“就是JUCE老公的同學嘛。”
昨天他和JUCE的老公來接JUCE,看到了一起下來的洛離,就一臉驚豔。
其實洛離長得根本沒那麼驚豔,可那個人的眼底就是有了驚豔的光,有的人明明長得很平凡,可有些人看到她的一瞬,心口會猛然一震,似曾相識。
JUCE說:“你是不是不喜歡帥強啊?他的條件很好哦,父母都是教授,他又是獨子。做IT,人長得又好,以後前途無量,是潛力股哦。”
洛離笑了。都是成年人了,誰的感情世界又會一片空白?條件那麼好,又會不會多出令人頭痛的細枝末節?比如什麼前女友餘情未了啊什麼的,她一定應付不來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算了,懶得惹那種麻煩事了。
JUCE見她不回話,便說道:“我在跟你說正經的。同事一場,我不會害你的!”
洛離笑道:“他條件很好,可是我條件不好啊!”她嗬嗬地笑著。
“什麼條件好不好?女人的能力隻要能養活自己就好,男人的能力就是要能養家養老婆還有兒子及丈人丈母娘。”
“誰說的?”
JUCE說:“我說的!”
洛離笑道:“真逗!”
“不過說真的,你到底對他有什麼不滿意啊?”
洛離笑道:“我是對自己不滿意啊!”
“為什麼啊?”
“因為我都快二十五了,馬上要老了,人家男的卻越老越有魅力,沒聽過女人三十豆腐渣,男人四十一枝花嗎?”
“亂講,你二十五?我覺得你才二十出頭呃!”
洛離隻是笑了笑。她本來就沒有二十五,不過,這裏的名字保密,工資保密,就算年齡也是保密的,除非很熟,否則都不會知道的。
對於她的誇大其詞,信以為真的JUCE笑了:“哦,你是怕你短暫的青春期過去後,就是擾人的更年期吧?怕人家看上你隻是一時的新鮮勁,過身後就甩什麼似的吧?”
JUCE再樂了:“所以……我們時尚雜誌的存在是為了什麼呢?就是為了讓女人的魅力最大限度地發出光輝來!”
多嘴巧的家夥,隨時隨地借題發揮給自家的雜誌打廣告,難怪主編喜歡。
JUCE鍥而不舍地問:“你到底覺得他怎樣?”
洛離微微一笑:“抱歉,真的沒有感覺。”
“那我給你介紹一個新朋友!”JUCE還是鍥而不舍。怕是當媒婆當上癮了。
“雙彙火腿?”
JUCE一怔,馬上笑眯了眼,用肩聳了洛離一下:“洛離你也太逗了吧?你崇拜葛優,也不用拿他N年前的廣告來堵塞我吧?誒,你考慮一下,他的條件真的很好哦!”
“你說葛優啊?人是醜了一點,不過也得要人家看得上我啊!”
“我說你是故意跟我找笑茬啊?”JUCE都快笑得喘不上氣了,“你倒是考慮一下啊,要別人的話,我才不想管這種閑事呢,就是因為是你,才覺得可惜啊,不然我們一起出行,也不知道帶不帶你啊!成雙成對的多好啊,當電燈泡就沒意思了啊!”
洛離笑了笑:“知道了!”
JUCE還在喋喋不休。
知道她好心,可是……隻覺得心底,空了那麼一塊。像無底洞似的,透著寒骨的涼風。
洛離覺得自己的生活很平靜。她喜歡這樣從公司回租房的安寧。她開始偏好星巴克、LV。
她搭配衣服,可能上麵是名牌,下麵是不起眼的地攤貨。
可是,怪就怪在,怎麼配都好看。
她非常隨意,而且,搭配衣服時,隨心情而定。
她剛去雜誌社時工資並不高,可是奇怪的是,她可以規劃到很好,房租、水電等日常開支後,她還能過得有滋有味。
JUCE有一次實在佩服到不行地說:“你太厲害了,你就是天生當老婆的料,太會理財了吧!”
洛離也會笑:“哪裏,我其實挺克製的,常常都有想刷暴卡的衝動。但擔心自己會住在大街上,嗬嗬,就忍住了!”
那是四月的某一天,正在工作的大家怎樣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一位二十多歲的女人從會客室裏衝進編輯部,衝到洛離的辦公桌前,砸了她的東西,罵她婊子。
那女人強勢得要命,突如其來地弄得她措手不及,茫然無措中,她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這家雜誌社確實是隻有工作證才能進得來。但是,這雜誌的“真情傾述”一欄,讀者是可以約好編輯,到雜誌社的會客室裏交流的。
情感版的編輯怎麼也沒有想過這個約她見麵說要傾吐心事的女人,會借著“上洗手間”的機會,衝進雜誌的編輯室。
那女人對著洛離破口大罵,說什麼她勾引她男朋友,罵得話極其難聽,用的詞其極惡劣。被保安拉住的時候,還揚言要在網上發帖,說咒死這個不要臉的小三,讓她不得好死。還說什麼,這什麼爛雜誌社,什麼人都用?就讓你們雜誌社的名聲跟她一起去見鬼吧。
女人被保安拉開了,主編在洛離收拾東西時,說:“洛離,你回去休息幾天!”
洛離有些慌了,她對這份工作很投入,同時,她也很喜歡這份工作。她就要被踢出局了嗎?
主編微然一笑:“別擔心,隻是讓你休息一下,你啊……也夠忙的,都沒有休息過,這一次……就算讓你補休,還有很多事情讓你做呢。可別讓這點事情,影響到你的心情啊!”
洛離做事,給人的感覺就是細心與踏實,富有創意。她要走,主編還會舍不得。主編也算厲害,借此機會,賣洛離一個人情。洛離向來是感性與理智的結合體,自然很感激。
補假的條子批好了,上麵也簽字了,休息五天,不算短了。
她清理了一下東西,放進一個紙箱子裏,從辦公樓出來的時候,她有些難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當了誰的第三者,搶了誰的男朋友?
為什麼感覺莫明其妙加糊裏糊塗?
當那輛寶馬車泊在身邊時,一切真相都大白於天下了。
銀灰色的車身,刺得人的眼睛發痛。前座裏淺茶色的車窗搖開了,那戴著DFE眼鏡的女人,妖媚地撐在駕駛座上,性感地微揚起手來,對洛離說:“HI”。
洛離驚了!
眼淚還掛在臉上的她驚然發現,這個女人是一年多未見的胡蒂。
“好久不見哦!”
胡蒂性感而冷豔地笑著,笑的時候,那淺褐色的太陽鏡鏡片閃著寒徹人心的光。她塗著很誇張的唇彩,說了一句話,那句話更是讓洛離睜大了眼睛看著她。
“這麼快就被炒魷魚了?離剛剛鬧事才不過十五分鍾,你們的主編辦事可真有效率!”
“是你……”就算傻瓜也聽明白了,她抱著箱子氣得渾身發抖,“剛才是你搗的鬼?”
以為她會否認,沒有想到胡蒂很大方地承認了:“是我啊,這份大禮你喜歡嗎?”
“你……為什麼要害我?”
“哪有,”胡蒂冷豔地嬌笑著,“我隻是給你送份大禮嘛!再說,你本來就搶走了我的男朋友,這一點,你也沒有必要否認吧?”
“我……”
“還有,你怎麼沒和你那個親愛的在一起啊?”
她不再說話,隻是抱了紙箱,向路邊走去。
胡蒂啟動了車,緩慢地前行,保持與她同速,撐著方向盤冷笑著譏諷她:“你們怎麼沒有天長地久啊?你們怎麼沒有TMD的生死相隨斷子絕孫啊?”
洛離陡然停住了腳步,深吸了一口氣,竟露出令人驚異的笑容,那笑容冷靜得令人感到可怕。
“我被他甩了!就像他甩你一樣,把我甩了,你滿意了?”
她繼續抱了箱子往前走,胡蒂的臉色有一秒鍾的青白,卻在一秒過後,仰首哈哈大笑一聲:“好啊好啊,這麼說來,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了,那我就給你第二份大禮吧!”
她說著,從車窗裏遞出什麼東西來,像巫女拿著掌控人命運的塔羅牌,斜拈在手上,似漫不經心地說:“很重的哦,是你的陳青遠的結婚喜帖哦!以後我一定會給你更多意外驚喜的!”
“胡蒂,你到底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啊?因為很恨你,所以,隻要我找得到你,我就給你意外的驚喜啊!我的目標就是讓你身敗名裂!”
她竟說得這般輕描淡寫,她竟說得這般談笑風生。
她摘了墨鏡,性感地咬著鏡角,笑道:“這是你招惹我的代價,是你和陳青遠把我當傻瓜的代價,我要從你身上加倍償還……別恨我,要恨去恨陳青遠。我這麼恨你,全都是拜他所賜。好好享受這個紅色炸彈吧,拜拜了!”
那紅得刺眼的喜帖,紅紅地刺痛了洛離的心。
她的心隱忍了赤裸裸的憎恨,特別是看著那平躺在地上的那對男女時,她竟控製不住自己,彎下身去,將那喜帖拿在了手裏。
然後……
出人意料地冷笑了,她將那張喜帖撕碎了,碎片被她丟進一邊的垃圾箱時,她滑稽地想:陳青遠和誰結婚,跟我洛離有什麼關係?
“喂!洛離嗎?”
洛離一下火車,就接到一個電話。
通話後,才知道是鑫源大酒店的老板。幾番客套,他知道她回家度假了,於是他說他參加朋友兒子的婚禮,正好也是這所城市,無論如何,都要請洛離聚一聚。
盛情難卻,洛離應允。就像酒桌上的酒一樣,不喝,會駁人麵子,不見,當然也會使人不快。
洛離回到家,和媽寒暄兩句,下午就去見那位老總了。
這家五星級HOTLLE是陳青遠家的。
這裏處處都透著喜氣洋洋。那邊……是酒店用餐的地方,而這邊隻是客房。她離開前,隻是向那邊望了一眼。
離他那麼近,那麼近,近到可以看到他立在門邊迎客的背影。
而他的背影又離她那麼遠,遠到似在天邊,毫不知曉她就在身後。
她將斜背的包包緊了緊,就要離開的時候,那錯身而過的男人,突然喚了一聲:“洛小姐!”
那個男人,是洛離在雜誌社做采編時認識的美食老板程忠。她為他酒店裏的菜肴做過圖文處理登在雜誌上,他還打來電話說,做得很好,想請洛離吃飯,洛離和他見過幾次麵,也是為了業務往來。
這個年近四十的男人有些發福,但西裝革領,很有風度。
“程總!”
程忠笑道:“洛離小姐是越來越有魅力了!”
洛離謙虛一笑:“過獎了。”
不知道為什麼洛離覺得自己的笑容很假,嘴角噙了化不開的苦意。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心口湧上一陣惡心。
唇也幹了,好像瞬間都起皮了。
程總做了一個伸手的動作:“去上麵的咖啡廳坐會吧!”
洛離才走了兩步,整個人就癱坐在了鋪著紅色地毯上的地上。
“洛小姐?”程忠攏過去,將她扶了起來,隻見她眯合了眼睛,有淚從眼角滑落。
這讓他很意外。
“你這是怎麼了?”
剛剛還好好的,有說有笑的,怎麼突然摔了一跤,就淚流滿麵了?
洛離卻虛弱地搖了搖腦袋,如蠅似蚊地說了一句:“對不起,我突然感覺很不舒服!”
“住宿前台區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有人說道。
陳青遠下意識地回過頭,眉頭便微蹙了起來。
“怎麼了?”他奇怪地問了身邊的人。身邊的人躬著身子說:“好像是住宿區有人不舒服,摔在了地上!”
他大婚的日子裏,這酒店賓館上方的住宿處,隻招待前來賀喜的朋友。他沒有想過下喜帖給洛離,自然不會想到那個摔倒的人就是她。
近在咫尺啊,近在咫尺!
他轉首相望的時候,那邊圍住的人牆也擋住了他的視線。
“不用擔心!”身邊的人對陳青遠說,客服部的人會處理的。
他本來想要上前的腳步,就止停了下來。
洛離隨著程忠來到了酒店的套間。
她坐在了床上。她說:“真的對不起,連夜趕回來,所以,一宿沒有睡,讓您帶我上來,真的過意不去!”
程忠笑道:“你先在這裏睡一會吧,看到你的黑眼圈,就知道你肯定沒睡好,你眼球都充血了,紅紅的真像兔子!”他說完,就笑了,然後,扶著洛離在躺下去,還為她蓋了被子。
“我去樓下喝喜酒去了,應付一下就回來,你躺在這裏,好好休息一下。等好了,我再送你回去,實在不行,我就再幫你開一間。”
她點了點頭,下巴夾著白色的被子。
門一關上,她竟真的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極沉,她以為她會夢到陳青遠,夢到她短暫的初吻,那青澀甜蜜的初吻。可是,卻沒有想到什麼也沒有夢到,隻是很累,很累,累到沉沉睡去。直到睡醒時分,有誰的溫厚的手掌撫在了她的額頭上,她掙紮地睜開了眼睛,隻感到目光有些朦朧。那個人模糊的輪廓在眼眸裏不停地晃蕩。
“洛小姐!你好像在發燒!”
那個人開口了,她恍然才記起發生過什麼事情。看到程總坐在床邊,那黑暗的房間裏,隻有微暗的床頭燈是亮著的,她感到渾身無力,更感到額頭有些燙。
程忠起身,去拿了自己的皮包,從裏麵掏出一些藥,再倒了一杯水來以洛離的麵前,將她扶了起來。
“來,把這些藥吃了!”
她虛弱地搖了腦袋:“我……不吃藥!我不吃!”
身上有了酒氣的程忠扶起她的身體,再坐到了床上,讓洛離靠在了他的懷裏,一臉好笑地笑道:“吃藥還要人哄啊?”
她隻是搖了腦袋:“不想吃,苦!”
他再次笑了:“苦?不苦不苦,這藥外麵包著糖衣呢。來,含在嘴裏,喝一口水,眼睛一閉就咽下去了!”
他不由分說,將藥塞進她的嘴裏,她頓時間皺緊了眉頭,痛苦得連眼睛都閉了起來,像瞎子摸象似的,雙手在半空摸著:“水,水!”
她苦得連嘴巴都扁起來了,那個樣子著實令人感到有趣。
程忠忙把水遞給了她,她大口地喝了一口水,仰了脖子,拚命往下一咽——
沒咽下去!
再喝了一口水!
天才!
她的藥居然還沒有咽下去。
嗓子眼也忒細了點吧?
藥沒咽下去,包在藥表麵的那層糖衣卻被水衝淡了,苦味頓時布滿了口腔,她苦得都要嘔吐了,最後,她幹脆把杯子裏的水全灌進了口裏,豁出去似的一仰腦袋,那藥終於吞進了她的嗓子裏。
整個過程下來,眼角的眼淚四溢。身邊的程忠在荷包裏掏出什麼東西,三下兩下扒了外麵的包裝,趁洛離還閉著眼睛用手順著自己的胸口時,他將那東西喂進了洛離的嘴裏。
洛離下意識地含住了。甜絲絲的感覺,有牛奶的香滑,絲感的感受。
甜得她睜開了眼睛。
程忠看著她氣喘籲籲地依著他喘氣,便笑著說:“我還真沒有見過吃藥吃成你這樣的。看你痛苦的樣子……嗬嗬,還好有這幾顆代表喜糖的巧克力。不然,我還真的不知道怎麼幫你解苦。”
他說著,又從荷包裏將那些巧克力掏了出來,一把放進了洛離的手裏:“苦的話,就再吃一粒。”
那紅色的巧克力,靜靜地待在了她的手掌心裏。
靜靜地依著她掌心裏又長又深的愛情線。
這是……陳青遠的喜糖!
這真的是……陳青遠的喜糖!
為什麼她會想笑?
為什麼她會這麼想笑啊?笑得連身體都在微微顫抖起來,笑得連手心都在顫抖著。
為什麼要抖?
為什麼……要抖呢?
不就是……這是他的喜糖嗎?
有什麼好哭的呢?
為什麼要哭呢?嗯?洛離?
眼淚不由自主地從眼眶裏滑落下來。
“怎麼了?”程忠一臉不解,低首時,雙手按住了洛離的背。
她痛苦地哽咽,又說不出自己的痛苦,隻覺得這一年來,自己的心酸和委屈。心酸至極,痛苦萬分之時,她淌著眼淚說:“沒什麼,隻是覺得想到好久……都沒有人對我這麼好了!”
“以後程總對你好!”程忠雙手摟著洛離,她嗅到了他身上的酒味。他在說話的時候,他的手帶著情欲般不規矩起來。
而後,他竟在她的脖間開始親吻。
洛離像被刺刺了似的,慌亂地推著他:“程總,程總,你要幹什麼?”
那個男人的氣息,像牛一樣喘了起來。
“洛離!”他急迫地親吻著她,急迫地說,“以後我對你好,你就依了我,依了我!”
事實證明,千萬不要跟男人獨處。
千萬不要跟喝過酒的男人獨處。
根本就是沒人性的。
事後可能大哭,自己罵自己是畜生,或者扇自己耳光,說對不起你,但你失去的,永遠都找不回來了。
陳青遠永遠都不會想到,在他的新婚之夜,他心愛的姑娘,被一個大她將近二十歲的男人糟蹋了。那男人就像一架巨型的碾肉機在她的身上碾來碾去。
在那隔音效果極好的房間裏,她失去清白之身的那一刻,叫得淒慘慘……
無力掙紮的時候,她感到自己好像死去了,刺痛下,她隻是茫然地看著頭頂白色的房頂。任那個男人激動狂喘,她隻是空洞地看著頭頂上方。
她奇跡般的想到了那年,那純白的雪景……
想到十七歲的青遠,想到他們的初吻,想到他送她的玫瑰,想到……一切甜蜜的東西。
眼神依然空洞,嘴角卻依然噙著笑意。
青遠,我再也……不會為你疼了!
完事後,她去洗澡間洗澡,水蓮蓬下,她洗著自己的身子。
……
“這是我的!”
……
“這些全是我的!”
……
他曾說過的話,回響在了她的耳畔。
她突然有種很自虐似的快感,這種快感,讓她感到了報複後的痛快。
蓮蓬下的水簾,像一道道蛛網,似要將她的身體分裂。
她居然笑了!
出人意料地笑著:“這些……全都不是你的了!”
話畢,心竟刺疼起來,疼得她蹲下了身子,終於失聲痛哭了出來。
出來後,那穿了衣的男人正掀著被子看她留在床上的印記,見她出來後,竟看著她的眼,隔了那曖昧的燈光對她說:“我會對你好的,不會虧待你的!”
這個男人承諾的不是婚姻,而她竟垂眸,勾起唇角來,冰冷一笑。
這就是成熟的代價嗎?
再悲的事情,竟也可以波瀾不驚地麵對了,心緒竟沒了悲憤,竟這般無痛苦,無起伏了。
她的幸福……就這般,全盤毀掉了。她竟……沒再覺得痛。
時間飛快地轉到了二〇〇八年。
過去的事情,不堪回憶。
想忘記那段噩夢,隻當被狗咬了一口。
JUCE介紹給她的男朋友,她試著相處了兩個月,卻因為她的懷孕而分手。
這段短暫的愛情,最後隻得到一記耳光,和一些難聽的評價。
這事兒讓JUCE對她有了看法。漸漸地,公司裏的人看她,也都有些怪異了。
老實說,她待不下去了。也有成立自己工作室的想法,於是找到合夥人,出來單幹了。
這家文化公司,是專做圖書出版的,包括接影視公司的劇本。
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洛離給人的感覺,就是值得信任的,無論是誰,總是願意跟洛離合作。
也說不上什麼火暴,但她做出來的書都很暢銷。
她的策劃還有包裝,確實打造出了某個作者。
她一直很低調。
華麗的低調。
她的人生,就像一曲波瀾起伏的樂章,不會太突兀,一直很平穩。不管遇到了什麼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隻是偶爾的回憶。
這年,工作室接了一部劇本。影視部說得很模糊,說要拍一部都市劇,大綱和創意,都由洛離工作室出品。
洛離親自動手操刀,忙得暈天暗地的時候,她覺得自己不大對勁了。
這天回家後,洛離開始感到疲憊,夜間刷牙牙齦出血,肢體碰傷久淤不散。
其實在骨頭疼的時候,洛離就已經病得很嚴重了。醫生問她為什麼這個時候才來就醫的時候,她一臉好笑地說:“脖子疼的時候我以為得的勁椎病。”她再捶了捶背說:“後背疼的時候,我以為是腰椎病,肋骨痛是肋椎病。嗬嗬,真夠傻的。還以為自己創新了一個醫學術語,準備申報醫學詞典呢!”她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一點都不覺得事情的嚴重性。
最開始,醫生當然是隱瞞她的病情的。她做完骨穿刺,拿到結果,再去拿藥,再去問醫生病情的時候,醫生隻是說,是常規性貧血。
她竟皺了眉頭,一臉正經說:“醫生,您也太不可愛了。都知道我是做編劇的了,還當我是小孩子哄我。寫女主得癌症的戲,我可是寫得爛熟了的。為了了解這病的專業性,我可是抱著醫學寶典啃了的。吃什麼藥有什麼反應,我都是了若指掌的。對了!醫生沒有看過《一升的眼淚》嗎?您應該像裏麵的醫生學習呀!我真的很嚴重的話,不要瞞著我呀!至少,我可以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鼓起勇氣來做我最想的事情!醫生,《一升的眼淚》很好看!是真人真事改編的,第一次看的時候我沒有經驗,隻拿了一包紙巾,結果哭得沒有了力氣,坐在電視機前,連睡衣都哭濕了。拿那些眼淚製鹹菜都不用鹽了。”
她不哭不鬧,也不感到絕望,更沒有天好像塌下來的感覺。還好笑地講了一大堆話,把白胡子的醫生噎得半死。——您是唐僧的徒弟吧?傳銷魔窟裏的頑固分子吧?醫生老爺爺目瞪口呆了,醫生老爺爺徹底無語了。
她是晚期,她隻有兩個月的生命了。
她沒有悲傷,她感到“悲傷”都是奢侈。
從醫院裏出來的洛離站在人行道前,水泥地上的白色塗料,一條一條的,真好看。
遠處的紅燈也由黃燈跳轉成了綠色,紅綠亮起,馬路邊上的人便在人行道上穿行起來。
她不走了!
她亦不動了!
她發現,這些年裏,她一直在走啊走,在不同的城市裏,麵對著相似的斑馬線,她來回地穿梭著。
它們像一排巨大的鋼琴琴鍵,好像在那黑白相間的人行道上,譜寫著似曾相識的樂曲。
似曾相識讓她覺得惡心,這種似曾相識讓她疲憊。
站立著的她的身邊走過了一對情侶,那女孩子俏嬌可人地撒著嬌:“我不想走了嘛,你背我嘛!”
那男生一臉無奈,卻也寵愛地背著她過了馬路。
從她身邊經過的人,居然都是一對對的。
她突然感到一種刺骨的孤獨。
像以往一樣自己環抱住自己,卻發現……這種安慰比孤獨更可悲。
身體又在痛了。骨頭又像蟻蟲子鑽心似的痛得尖銳起來。
她腿軟著蹲在了人行道的邊上。
淚一滴一滴從眼底滑落,滴濺在腳邊的水泥地上,滴出一個個暗色的淚點。
覺得自己有些可憐!
隻是一點點!
燈亮著,人笑著,她突然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哭泣起來。
她第一次失控,好像把一生的眼淚全哭了出來。
她哭著抱住酸楚不已的膝蓋,她哭著,失控似的喃喃自語: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那人來人往的人行道上,任你大聲哭泣,也不會有誰來上來表示關心和安慰,縱然坐在同一張餐桌落淚,也不會有人攏近身來問候一句。
她哭了!
路上的行人,隻是奇怪地看著她。人們的眼底,隻有疑惑,好奇,天馬行空的猜測。
那人來人去的背景……與她而言,都成了異時空般的幻影。
洛離想,該為自己一生的情緣做個了斷了。它們如隱形的寄生槲,生根,掠奪,緊密無間地繞著她的軀幹,汲取著生命的養分,好似至死方休。
她應該去見見他,為她的生命及愛情,做一個愛的告別式。
洛離這次回來,是刻意的,她提著拖地式行禮箱走出了車站口。在形形色色的人群裏,她回首看了看身後的火車候車站。
撲麵而來的感覺陌生而又莫名的親切。
是夜,沒有星鬥。
那是皇宮酒店。
她在空曠的大廳邊的沙發上坐了好久,才等到他從內廳走到大廳裏。
她緩步來到他的身後,輕輕笑道:“HI,陳經理!”
正統深色製服的陳青遠正對著身邊的人說著什麼話,陡然聽到有人喚他,於是他轉過腦袋,隨後便一臉的驚訝。
陳青遠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地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洛離穿著一身白色的翻領毛衣,像白色的雲朵襯了她小巧的臉,發型是齊眉的劉海,盤起的直直的頭發,發際裏還斜插著很亮眼的水鑽頭飾。那一刹那,他驚豔於她小巧而像茉莉般淡香而令人著迷的氣息。
她就像一瓶精製的香水,一旦晾於空中,便散發出一種久經醞釀而具有內涵的香氣。
洛離化著很精致的淡妝,細長而在尾端挑起的眼線加深了她瞳孔的深度,長長的睫毛濃烈了她眼睛的美麗,在她帶著笑意的眼角上平添了一種顧盼生輝的風采。一條蘇格蘭情調的裙子,一雙卡其色的長統靴。那印在地板上的那些小燈影,閃亮至極地將她的美點綴得更為華麗,而蒙上她身的光彩更是精致得像大師裝裱過的油畫。
他的心神有了刹那間的恍惚。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竟越來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韻味。
他竟真的以為那是錯覺,以為不會再看到她了,她這般的出現了,令他措手不及的同時,也一時間失去心誌,驚豔得幾乎怔了過去。
洛離笑了,笑得眉目傳情,好似遠道而來,終於回歸故裏的好心情。
“好久不見!”
真的好久。六個寒暑,南歸的大雁六個來回!
“呃……好久不見!”
他竟有了些意外的驚喜,這驚喜稍縱即逝,被隨後而來的客套所取代。
“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陳青遠看著洛離手裏提的拉杆箱說。
她順著他打量的眼神看過去時,笑道:“我剛剛外出回來,可是我媽媽回到老家的外婆家去了,出門前我忘記帶鑰匙了,請開鎖師來開鎖的話,我媽肯定又要嘮叨我的粗心大意,我想既然要等一晚,不如住在酒店裏,五星級酒店我還沒住過呢,我可以在你的酒店客房裏住一晚嗎?”
他知道她是編劇,做編劇的,有時候要跟著劇組跑外景,然後根據外景修改劇本。
所以,他很職業也很公式化地笑道:“當然,歡迎光臨!”
彌散在大廳裏的是悠揚舒緩的鋼琴獨奏《致愛麗絲》,清清脆脆的敲擊聲似令滿身的細胞都輕快起來。她聽得心情大好,所以一直麵帶微笑,笑著以打趣的口吻說:“陳大經理,那……你要為我打折哦。”
他笑了,笑得很好看,他說:“保證最低折扣。”
她淺笑:“那我便宜可占大了。”
他帶她到前台,BOOK了一間房,拿了電子卡。高挑的服務生來到她麵前,微欠了身,展手時,禮貌地說:“請隨我來!”
洛離站住了。望著陳青遠打趣:“就這樣對待老同學啊?我要投訴你!”
他怔了怔。她卻很快地笑道:“嚇你的!”
她即使投訴他,也嚇不住他的。他隻是奇怪她孩子般的語氣。
她看著他,保持微笑,更是輕聲道:“知道你很忙,但真的好久不見了,親自帶我上去,好嗎?”
那聲音輕柔而婉轉,細細的刺入人的耳膜,柔化了人的心,加以那期待的眼神,任是鐵打之人,也絕不忍心拒絕。
十年……
大學畢業後,他們有整整十年未曾見麵。
他似乎從未離開過原地,而她卻好像總在崇山峻嶺的那一邊。
走了那麼遠,找了那麼久,是否可以偶爾相遇,免去尋找的艱辛?
是否,你向左我向右,我們依然可以相遇情如當初?
與你……形同陌路的你啊!
你可知,我想你!很想你,想你想到忘掉了想你的感覺,想你想到靈魂灰飛煙滅!
洛離微笑,笑得如溫玉般暖人心脾。她走到哪裏,都給人溫和謙遜而古典的感覺,那如微風似的氣息,像輕風掠過鬱鬱蔥蔥的山林,迎麵而來的是舒服與安心,還有極度甜蜜的香氣。
陳青遠微點了頭,右手剪到身後,左手向前一展:“請跟我來!”
洛離跟在他的身後,靜得就像一條悄無聲息的尾巴。
“到了!”幫她開了房門,插卡取電,按開房燈的時候……
“這是你的客房,希望你滿意!”
他在門牌為2004的房門前停下,一回首,就看到她正低首看著鋪在過道上的紅地毯。
她若有所思,好似陷入了什麼回憶裏,他一句“到了”,將她的沉思打斷了。進而,她衝著他很燦爛地笑了:“謝謝!”
她拉著行禮走上前來,他的鼻息可以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
他幫著她把行禮拉了進來。
她隨後關了房間的門。門關上的瞬間,他似驚了一下,抬起了頭來。
這般……與她相望著。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淚盈於眶。
“青遠……你成熟得……我都不敢認了!”
他怔然片刻,笑道:“是嗎?都快奔三的老男人了!”
“不老!”她含著眼淚微笑,“還是和當年一樣……就是有些胖了……”
她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見他起手做了一個手姿,對她壓了壓,說:“稍等一下,我有電話!”
他起手一止的動作,像一把冷刀,硬生生地斬斷她的情思。
“喂?在外麵……嗯,在工作……”
他打電話的時候,是轉到一邊側著臉講話的,講話時眉峰微動,表情溫文爾雅。他的電話打完了,收好電話後,好像才想起她似的,輕挑了一下眉毛,職業而公式化地笑說:我還有事,先出去了,有什麼事情,你可以打內線電話到服務台。
“先別走!”
淚已在她的眼底轉動,越積越厚重,仿佛她一眨眼睛,眼淚就會不堪重負地掉落下來。她努力地笑,拚盡全身所有的自製力笑著輕聲說:“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他別開臉,好像聽到一個蠻好笑的笑話般笑了:“老同學,這房間是VIP級的,我已經很對得起你了!”
“你明知道我問的是什麼,你為什麼要轉移話題!”
她的眼圈紅著,她的胸脯強烈地起伏著,她周身好像圍著一團火焰,那火像一潭熾熱的山岩,刹那間將他臉上若有若無的笑意給震住了。
那一刹那,他被她的樣子驚呆了。即使傷害了她,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也從來沒有見過她這般發怒過。
她已不再像溫順的綿羊,倒像被鬥牛士用紅鬥篷連番激怒的蠻牛。
他差一點忘記了,她正是金牛座的,溫順起來,非常溫順,發起怒來,她也會像發怒的牛般用角頂人的。
“陳青遠!你就當我要死了,你能不能讓我死得明白一點?”
她死命地盯著他的臉,盯得他有些心虛。她的怒吼讓他膽戰心驚。
她活不長了。
能不能讓她臨死之前,死得明白?
她還愛他嗎?
分明恨著。
真的恨嗎?
卻隱隱地愛著。
愛與恨結成了一張交織的網,將她罩了下來,就像《西遊記》裏,菩薩化做美女給豬八戒織的珠縷衣。
若是單純地愛著,或是單純地恨著,都不會這麼痛苦,痛苦的是,愛恨交織的網,越束越緊,緊到呼吸都艱難。
這些年,她真的很不容易,她靠著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現在,真的是拚盡了所有的力氣。
可悲地活在這個世上,慶幸又多活了一天的時候,死亡的漏鬥卻一刻未停地進行著倒計時。
她已經看到自己生命倒計時的秒表。
但她不覺得恐慌,她隻覺得她應該弄清楚一些事情。
十年了!
仍走不出感情的漩渦,還是像陷入了無法自拔的泥潭,瘋狂地自問著,為什麼你要這般對我,為什麼你要如此這般地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