諜貳零是早半個月到濟南的,一個人租住在外城海晏門。這裏緊鄰城門,出城不遠就是小清河碼頭,交通方便。濟南的房租可比上海租界便宜多了,挺不錯的小四合院民宅,月租金隻有五塊銀元。
“現在城外難民數量還在不斷增加,隻要能拿出糧食來養活人,不用花錢就能招到人手。”諜貳零介紹。
“不花錢不行,再說咱也不缺這點錢。咱們是要把人帶到國外的,按規矩是要立約為憑。”諜壹九表示反對,“在上海租界,指揮官派人注冊了一家法國洋行,華通洋行。我這裏以法國教會的名義把人攏起來,說是介紹他們同華通洋行簽約,去海外做勞工。你那裏算是華通洋行的小買辦,具體負責跑腿,華通洋行的授權文件給你帶來了,這件事,隻需要到官府登記備案就可以了。”
同樣是按照中法北京條約規定,“以凡有華民情甘出口,或在法國所屬各處、或在外洋別地承工,俱準與法民立約為憑,無論單身,或願攜家眷,一並赴通商各口,下法國船隻,毫憑禁阻。”
至於所需要的錢糧,諜壹九這次帶來了三十萬元的銀票,此外永利號貨輪上裝載了三千石大米。銀票是珠寶拍賣會所得,大米是從上海臨時采購裝船的。本來濟南米價與上海相近,上海是每石5元,濟南由於剛遭受水災,糧商囤貨居奇,現在米價已經翻了一番,漲到每石十元以上。
濟南城外,許十三躺在陽光下一動不動,早晨能數出米粒的一碗稀粥,早就消化幹淨了。可不敢多消耗一絲氣力,否則就更難熬過下午還有更漫長的夜晚。他是濟陽人,今年十五歲,決堤那天正在山坡上打柴,這才僥幸逃脫了沒頂之災。一路跟著逃難的災民到了省城,好歹每天能有幾粒米下肚,總算沒被餓死。這裏餓死的人太多了,每天甚至每個時辰都能見到,這不那邊本村的族叔許元奎正幫著差役搬運屍體呢。
遠遠地,他看見元奎叔憨憨的臉上帶著笑容,估計這趟活計有了好處。果不其然,元奎叔走到他們這邊,用手指放在嘴邊,做出個神秘的噤聲示意。然後從懷中摸出個黑乎乎的餅子,掰開一半,給了躺在許十三旁邊的元奎嬸,然後又掰了一半遞給許十三。
一塊平常誰都不願吃的米糠餅子,這時節能救活一個人的性命,也能害了人的命。黑乎乎的餅子,立刻成了周圍目光的焦點。有人眼巴巴望過來,這是老實的,還有人凶惡地拿著木棍石塊往這邊湊,隨時準備撲上來搶奪。
許十三哽咽著接過餅子,狼吞虎咽地大口咬著,拚命往肚子裏咽。邊吃眼睛邊惡狠狠瞪著圍上來的人,另一隻手抓著身邊的柴刀。旁邊元奎叔和嬸子也是同樣警惕,絕境把人的獸性激發出來,這裏幾乎成了弱肉強食的野蠻叢林。
咽下肚子的餅子,絕了覬覦者的念性,不過元奎嬸的半塊餅子稍大了些,一時半會兒吃不下去,也就成了被搶奪的目標。有人第一個撲上去搶,緊接著又出現了第二個、第三個。
許十三聽見了元奎嬸的哭叫聲,也聽見了元奎叔的怒吼聲。元奎嬸被幾個漢子壓在最底下,被咬過的半截餅子已經到了別人手裏,成了男人們繼續爭搶的目標。眼前元奎叔正掄著棍子用力砸向這些男人,而後有人用棍子反擊,打鬥成了一團。
發出一聲吼叫,尖利得像惡狼嚎叫,那一瞬間,許十三不敢相信是出自他口中。柴刀砍向拿棍子人的背後,他眼前一片血紅,不知道是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似乎有棍子打到他了,有石塊砸到他了,他都不去理會,隻是瘋狂地不停向下砍。
老沄感謝書友龍神帝國5、飛羽84396158、藤成的支持,另新書也剛更新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