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原始儒家倫理政治的概念係統及其文化原理(二)(1 / 3)

荀子性惡論所蘊涵和表明的是,禮不可能根源於人的內在本性,即使聖人也不具備可以發展出禮義的先驗道德,因此,禮的本源隻能存在於主體之外的“三本”。“三本”意義不盡相同而各有所偏重:君師是社會治亂的本源,先祖是人類的本源,天地是萬物的本源。禮不能遊離於社會、人類、天地萬物而產生和存在,但真正具有本源地位的隻有天地。《禮運》曰:“是故夫禮,必本於大一,分而為天地,轉而為陰陽,變而為四時,列而為鬼神,其降日命,其官於天也。夫禮,必本於天,動而之地,列而之事,變而從時。”《喪服》曰:“凡禮之大體,體天地,法四時,則陰陽,順人情,故謂之禮。訾之者,是不知禮之所由生也。”陳澔《禮記集說》注曰:“體天地以定尊卑,法四時以為往來,則陰陽以殊吉凶,順人情以為隆殺。先王製禮,皆本於天。”故荀子認為,先王取象天地自然以製禮,“天地則已易矣,四時則已遍矣,其在宇宙中者莫不更始矣,故先王案以此象之也”,“上取象於天,下取象於地,中取則於人,人所以群居和一之理盡矣”(《禮義》)。董仲舒《春秋繁露》發展這一思想,曰:“天地者,萬物之本,先祖之所出也。廣大無極,其德炤明。曆年眾多,永永無疆。天出至明,眾知類也,其伏無不炤也。地出至晦,星日為明不敢。君臣父子夫婦之道取之,此大禮之終也。”(《觀德》)“是故仁義製度之數,盡取之天。”(《基義》)盡管荀子強調“天人之分”、“製天命而用之”,但對天人的相關性也有諸多申論:天不言而人推高焉,地不言而人推厚焉,四時不言而百姓期焉:夫此有常,以至其誠者也……天地為大矣,不誠則不能化萬物;聖人為知矣,不誠則不能化萬民;父子為親矣,不誠則疏;君上為尊矣,不誠則卑。(《不苟》)君臣、父子、兄弟、夫婦,始則終,終則始,與天地同理,與萬世同久,夫是之謂大本。(《王製》)有天有地而上下有差,明王始立而處國有製。夫兩貴之不能相事、兩賤之不能相使,是天數也。(《王製》)故序四時,裁萬物,兼利天下,無他故焉,得之分義也。(《王製》)天地不是異己於人的存在,它運動著並遵循確定的秩序和原則,啟迪、感召而被奉為社會法則的基礎。普遍的宇宙秩序是由天道和人道所共同構成,禮就是這一宇宙秩序的概括。取法天地之象用以調節天性欲求的禮,在社會運作過程中所發揮出的實際作用,首先是通過對人生的修養、物欲的滿足而體現出來。“故禮者,養也。芻豢稻粱,五味調香,所以養口也;椒蘭芬苾,所以養鼻也;雕琢刻鏤、黼黻文章,所以養目也;鍾鼓管磬、琴瑟竽笙,所以養耳也;疏房、檖貌、越席、床笫、幾筵,所以養體也。故禮者,養也”(《禮論》)。如果禮的功能隻在於滿足人的物質欲求,就會導致兩個問題的發生:一是禮將不再作為社會調節的規範係統而隻能流於物質分配方式;二是禮將不再節製人的欲望而使人的行為達到適當狀態。為此,荀子強調:“禮者,斷長續短,損有餘,益不足,達愛敬之文,而滋成行義之美德也。”(《禮論》)禮不僅是平等分配物質的調節方式,更是人的行為合乎規範,使之在適宜的程度上施展。

其次,禮是國家的政治製度和政治原則。自孔子以仁禮結構奠定倫理政治理論的大致框架之後,孟子以心性之善凸顯了它的倫理內蘊。然而,孔子言說的禮樂之製的外在政治規則係統,幾乎被倫理吞噬。矯正孟子,使隱而不彰的政治規則浮現出來,從而使之係統化、具體化,就成為荀子的曆史必須。因此,他專言禮義,以期將外在的政治規則係統加以厘定。把倫理與政治規則較為混淆的禮,更明確地分解為禮與法。荀子強調:“國無禮則不正。禮之所以正國也,譬之猶衡之於輕重也,猶繩墨之於曲直也,猶規矩之於方圓也,既錯之而人莫能誣也。”如同“衡”是“輕重”的標準,“繩墨”是“曲直”的標準,“規矩”是“方圓”的標準,禮則是國家的標準。一個國家沒有了“禮”就不可能建立起公正合理的社會秩序,“隆禮貴義者其國治,簡禮賤義者其國亂”,所以,禮作為一個社會的“分”、“別”原則,在政治上體現為等級製度,“禮者,貴賤有等,長幼有差,貧富輕重皆有稱者也”(《富國》)。如果社會沒有差別,就不能建立起支配和服從機製,也就不能實現和諧統一。如此,“分”便成為天下之大本,“勢位齊而欲惡同,物不能澹則必爭,爭則亂,亂則窮矣。先王惡其亂也,故製禮義以分之,使有貧、富、貴、賤之等,足以相兼臨者,是養天下之本也”(《王製》)。不僅如此,禮還具有廣泛的社會意義和經濟意義。大到一個社會、國家,小到一個群體、家族,要維持其統一與生存,除了確立起政治上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尊卑貴賤外,還需要社會成員在生產、交換領域中的分工合作以及相應的社會管理,即“農農、士士、工工、商商”。

再次,禮是普適化的日用倫常。作為社會規範,禮既是社會的製度安排,又是個人的日用倫常之理。在後者,往往以道德準則、禮儀和習俗的形式表達人們穩定的行為取向和態度,構成全體社會成員共同的生存樣態與生活方式,並被普遍化為判別是非善惡的道德標準。《修身》篇曰:凡用血氣、誌意、知慮,由禮則治通,不由禮則勃亂提僈;食飲衣服、動靜居處,由禮則和節,不由禮則觸陷生疾;容貌、態度,進退、趨行,由禮則雅,不由禮則夷固僻違,庸眾而野。故人無禮則不生,事無禮則不成,國家無禮則不寧。《詩》曰:“禮儀卒度,笑語卒獲。”此之謂也。

禮不僅是修己、待人、接物的根本原則,而且是對個人以及所扮演不同社會角色的具體規定。如《君道》篇說:請問為人君?曰:以禮分施,均遍而不偏。請問為人臣?曰:以勤待君,忠順而不懈。請問為人父?曰:寬惠而有禮。請問為人子?曰:敬愛而致文。請問為人兄?曰:慈愛而見友。請問為人弟?曰:敬詘而不悖。請問為人夫?曰:致功而不流,致臨而有辨。請問為人妻?曰:夫有禮則柔從聽侍,夫無禮則恐懼而自竦也。

個人的處境不同,則麵對的對象不一,所履行的道德責任就不一樣。《大略》篇說:“禮也者,貴者敬焉,長者弟焉,幼者慈焉賤者惠焉。”由此觀之,禮成為了個人行為確當性、情景適應性的調節器。荀子不僅注重日用倫常之禮對於條理人際關係的重要性,而且還賦予其政治功能,當作王道政治的基本內容和標誌,看成是執政者教化鄉裏、整齊風俗、安定國家的基本手段。《樂論》篇從“鄉飲酒禮”論說“正身安國”:吾觀於鄉而知王道之易易也。主人親速賓及介,而眾賓皆從之,至於門外,主人拜賓及介,而眾賓皆入,貴賤之義別矣。三揖至於階,三讓以賓升,拜至,獻酬,辭讓之節繁。及介省矣。至於眾賓,升受,坐祭,立飲,不酢而降。降殺之義辨矣。工入,升歌三終,主人獻之;笙入三終,主人獻之;間歌三終,合樂三終,工告樂備,遂出。二人揚觶,乃立司正。焉知其能和樂而不流也。賓酬主人,主人酬介,介酬眾賓,少長以齒,終於沃洗者。焉知其能弟長而無遺也。降,說屨,升坐,修爵無數。飲酒之節,朝不廢朝,莫不廢夕。賓出,主人拜送,節文終遂。焉知其能安燕而不亂也。貴賤明,隆殺辨,和樂而不流,弟長而無遺,安燕而不亂。此五行者,足以正身安國矣。

文化意蘊、製度規範、日用倫常三個方麵構成了荀子禮學完整的思想體係。這一體係,既有形上證明,又有具體規範;既有傳統承繼,又注入時代精神。“既超越又現實、既傳統又創新的禮學體係,奠定了上古殷周文化模式向中古封建文化模式轉型的理論基礎”。

觀念形態的仁、禮以及“仁內禮外”的方法論,被原始儒家整合為一全體。在這一仁禮學說中,仁與禮因其各自所具的內質和功能,存在著一定的差異。仁作為一個從心理原則到行為取向,再到整體理想人格的多層次開放性思想體係,具有內省性和反思性,而禮則主要係指落實到現實層麵的製度規範。《論語》的仁大體有兩種路向,一是體現為動態的、不可企及的修養境界。孔子終身道藝雙行,求其“中庸”,仍然發出“聖與仁則我豈敢”的感歎。在這種境界中,天、人、神和諧而無紛爭,這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整全的仁,朱熹稱之為“全體渾然,陰陽合德”,在孔子心目中隻有堯舜文武等古代聖王所具備,因此,對於同時代的任何賢人君子都未嚐以仁相許。二是指通過主觀努力可以達到的實際存在的具體形式。既然最高境界的仁不可身至也不可言詮,那麼,一旦有“言”,則所言隻是仁之一隅。作為抽象形式和具象形式的仁,如同牟宗三所言:“仁之為普遍的法則”,並非束之以高閣,“而是混融於精誠惻怛之真實生命中而為具體的普遍。”孔子論仁,往往置其於具體語境,正如《禮記·檀弓上》所雲:“夫子有為言之也。”“這樣一來,仁的具體內容就必然呈現為多種樣態,而且,相互之間有時表麵看起來還有矛盾(如孔子評價管仲)。不過,在這種種樣態中,有兩種意思帶有根本性的意義,二者最能顯示仁的內省性和反思性特征:一種是指對於仁的主觀向往的心理狀態,即‘求仁而得仁’之‘求’,表示仁是一種道德修為,不能離開心靈的惕勵自省。所以,孔子說:‘仁見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另一種即‘克己複禮為仁’。‘愛人’之仁隻是這句話的另一麵:‘克己’同時就是‘愛人’。從上麵兩種意思裏我們可以看到,‘己’之於仁才是核心中的核心。前者是說‘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後者是說人天然就有私欲,不把私欲去掉,人就無法‘愛人’,亦無從‘複禮’。由此看來,孔子思想的核心就在於以‘己’推人。以己推人,其目的就在於‘合’群,故孔子的學說特別注重推的過程——‘行’和推的結果——‘群’。”

說仁主要是一個內省性、反思性範疇,並非與外在性、規範性的禮沒有任何關聯,相反,仁的目標就在於保證禮的運轉和實現,同時又使自身具體化和現實化。李幼蒸《仁學解釋學》雲:“仁範疇本身的具象性,除了仁字本身的具象性之外,涉及行為、行為者和行為對象等種種直觀經驗事項。仁範疇的一般性是指一切與仁價值相關的現象,包括觀念、信仰、品德、行為、目標、實踐者、程序等等;甚至可以擴解為包括後來發展起來的學術部分。”孔子之所以反複強調“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禮雲禮雲,玉帛雲乎哉?樂雲樂雲,鍾鼓雲乎哉?”說明禮樂製度的實現隻能有待於能夠使之實現的“君子”和“仁者”。但是,從仁到禮尚需多重環節,亦即具象化的一隅之“仁”,諸如溫、良、恭、儉、讓、忠、寬、信、敏、惠,等等;而從禮到仁,也需要上述中介因素作用的發揮。盡管仁受到禮的規製,如“恭而無禮則勞,慎而無禮則葸,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絞”,“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但正是這些內省性的一隅之仁,把灌注生命情感的真正之禮與因襲習俗、拘泥儀式的外在之禮區別開來。所以,當孔子需要在不同禮儀或實踐行為之中判別哪一種更加妥當之時,他所訴求的標準都在某一一隅之仁。如“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子路》)。仁與禮雖然有別,但二者既相涵互又相融通,最終指向內省性道德和規範性製度水乳交融、和諧無間的“天下為公”世界。而這一世界,是孔子麵對時代要求以“述”的方式從傳統之中闡發出來的,因此,他(及孟、荀)的仁禮學說的確“受到了他所珍愛的文化遺產和他所認識的曆史時代的限製”,是古今視域交互作用的結果。至此,可以說原始儒家倫理政治概念群以仁禮為綱領,以中庸為方法論,將各種具體德目貫穿為互補互動的有機整體。通過內外和諧、知行合一,以個人境界的提升體證和促成仁道政治的實現。這一進程,被孔子具體表述為個人於德性向古代聖王的回歸,社會於治理秩序向三代理想的回歸。

三道:倫理政治的思想核心“道”源遠根深,體現的是中國古代人們關於天地性命之理、宇宙萬物及人生的普遍法則。原始儒家在政治哲學意義上論道,不僅要表達出政治的終極價值根據和意義根源,而且又要關涉立法創製之權力歸屬的根據問題,《漢書》的作者因此評論儒家“於道最為高”。“儒家論道已開展為形而上與形而下融合機構、天道性命與百姓日用融合結構、內在心性與外在情感融合結構的和合”。孔子通過對天道性命決定論的消融、淡化,由“畏天命”進入“知天命”,進而一生進德修業,化天命必然性為可知性,為孟荀論道開出了由內而外與由外而內的兩條理路:“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盡心上》);“大天而思之,孰與物畜而製之;從天而頌之,孰與製天命而用之;望時而待之,孰與應時而使之”(《天論》)。“孟荀所開出這兩條理路,使儒家論道的形而上天命論與形而下的器物論、天道性命度越性與百姓日用的經驗性、內在心性的道德理性與外在人的情感現象,達到一種融突的和合”。

(一)《莊子》內外篇言孔子論“道”

探討“成敗存亡禍福古今之道”這一人類曆史運演的總規律是曆史哲學不可回避的首要論題,與此相關,還要涉及曆史的起源與宇宙發生論等問題。在上古社會,由於沒有“時間序列”和“過程”這些抽象的概念,老子便用日常生活中人們所熟知的事物比喻“道”,並因此概括他的整個哲學體係。在老子看來,天地自然、人類社會初始之時有一個從“無名”到“有名”的過程,“無名,萬物之始也;有名,萬物之母也”(《帛書老子》)。這一過程意味著天地萬物皆在時間之中發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帛書老子》)。進而給出了“物隨道化”的“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無”的重要哲學命題,以及以“為弱”與“使弱”作為體認“道”的兩種認識論方法。“孔子是周禮的繼承者,又是應世、化民、利天下的哲學思想家,故他講大道多從古代的‘原有’向未來演化,多從最高的‘大有’向無窮的下層延伸。但這不等於說孔子講道隻執著於物質實在的‘有’而缺乏‘無’的認識。不是的。孔子曾問道於老子,而且當時道家的思想先於儒、墨,已廣泛流於社會。孔子被逐於魯,伐木於宋,削跡於衛,窮困於商、周,被圍於陳、蔡,虛心地向一切有道德學問的隱者學習。因此,他對道的虛靜無為、無形無象、無始無終、無為而無不為,以及物我兩忘的求道方法,是有深刻理解和領悟的”。

然而,對道的追求,過分執著於“無”,就會墜入空寂和虛無,過分執著於“有”,則會流於經驗實在,“天無為以之清,地無為以之寧。故兩無為相合,萬物皆化……萬物職職,皆從無為殖。故天地無為也而無不為也,人也孰能得無為哉!”(《莊子·至樂》)莊子以非有非無、亦有亦無兼綜老子“玄幽不可識”之“無”和孔子“生生之大德”之“有”思想,“有乎生,有乎死,有乎出,有乎入。入出而無見其形,是謂天門。天門者,無有也。萬物出乎無有。有不能以有為有,必出乎無有,而無有一無有。聖人藏乎是”(《莊子·庚桑楚》)。用和同玄鑒與物我兩忘的“大一通之,大陰解之,大目視之,大均緣之,大方體之,大信稽之,大定持之”的體道方法從超越經驗實在的大智慧上把握與領悟道的存在和價值,把道的“有無”表述為“建之以常無有,主之以太一,以濡弱謙下為表,以空虛不毀萬物為實”(《莊子·天下》),將整個宇宙法則消弭融化為常有常無、常無常有的空靈超越境界,以柔弱謙和為外表,以空靈明惠為內德,無物不建,無物不得,物而不物,故能物物。依循老子的思想路線,莊子也認為隻要按照道的“無為而無不為”的法則去為,恰到好處,才是有價值的為,才能達於至善至美,“古之明大道者,先明天而道德次之,道德已明而仁義次之,仁義已明而分守次之,分守已明而形名次之”(《莊子·天道》)。而真正的至善至美是無形無名、無始無終、無為無不為的道,“夫道,於大不終,於小不遺,故萬物備。廣廣乎其無所不容也,淵淵乎其不可測也”(《莊子·天道》)。人不能從經驗實在的知識論上去把握,隻能觀於天地萬物變化法則去小知而從大智慧上去領悟。所以,孔子說“去小知而大知明,去善而自善矣”。莊子講“聖人無為,至人不作”,隻有“至人”“審乎無假而不與物遷,命物之化而守其宗”(《莊子·德充符》)、“審乎無假,而不與利遷,物極之真,能守其本”(《莊子·天道》)、“審乎無假,不與物遷,外天地,遺萬物,而未嚐有所困”(《莊子·在宥》)。由此,《莊子》一書特別是其內外篇援引孔子論道的言語不少,確亦可據,這是與後世儒家整理過的今傳本《論語》所截然不同的。茲擇其精要摘錄如下:《人間世》:仲尼曰:“若一誌,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止於耳,心於止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