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隻是一個上午，但竣鴻和毓靈邁出房門的時候都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觸，隻覺得天雖然還是那個天，但已經不再是原來那個天，地雖然還是那片地，但已經不是原來那片地了。兩人默默地對望一眼，對望中似是心有靈犀、隱約已知道對方此時心內所想，然而又似是各懷心事，隻覺得相依幾年的戀人變得有些陌生；可是兩人都不願意破壞這種怪異的和諧，就隻是那麼向高處走著。不知不覺間兩人已從山腰走到了山頂，他們並沒有回去吃飯，這麼長的時間也沒有說過一句話；由於不是假日，所以山頂隻有三三兩兩的遊人，但各自都離的很遠，一時間除了兩人粗重的喘吸聲，便隻剩下山風的呼嘯和一些低矮植物的悲鳴。
在山頂一側的懸崖邊上站了一會兒，望著眼前廣闊的蒼穹，竣鴻隻覺得自己的神思已隨著山風飛往了無盡的虛空之中。待稍稍平複了些，竣鴻看著毓靈，堅定地道：“我一定會跟師父說，讓他一起收咱們兩人當徒弟，要教，隻能教兩個，我是不會和你分開的。”
毓靈聽後似是想笑，但卻沒有笑出來，明顯有一絲擔憂爬上眉頭，悠悠地道：“你真的決定要拜師了嗎？可是那是一個我們根本不了解的世界啊，其實那根本就不是我們的世界。直到現在我還是不能完全接受，真希望這隻是一場夢，可以快點醒過來。你真的一點都不會感到懷疑和害怕嗎？”
竣鴻的手搭上毓靈的肩膀，把她攬入懷中，迎著山風，低沉而空靈的聲音在毓靈的耳邊響起：“我很震驚，也有懷疑，卻並不害怕，但那種震驚隻是由於以往的世界被徹底顛覆造成的，而那些懷疑，我更願意相信是以往固有觀念的慣性和反彈而已。我十三歲起於懵懂中開始尋道，所作為者是真知抑或顛狂自己也不知道。曾己何時，我已經開始自我否定，為自己的不切實際的想法而懊惱，當你背棄了多年堅守並為之付出的信念時，這種想法幾乎讓我瘋狂，可以說這個世界給了我太多也奪走了太多。而今天，似乎命運的眷顧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上，它讓我又重新找回了我的信念，並且又給了我這麼一個…我想我真的無法放棄這次機會，小靈，你會支持我嗎？”
毓靈從竣鴻的肩膀上抬起頭，望著這個即使交往了多年卻仍然無法看透的男子，心頭升起一縷憐惜，也有一絲悲哀，輕輕的道：“可是師父說了，他會選你是由於他也看不清你，就是說你未來會怎樣，他也是不知道的，以師父這麼大的能耐，在這條路上卻也落得這樣的下場，你真的能夠麵對這些嗎？而我們的未來，你覺得又會怎麼樣呢？”
竣鴻聽著，聽得很仔細，末了他的手緊了緊，笑著道：“未來的事誰都無法預料，不過我保證，不管未來怎樣，我們一定都會在一起。”
毓靈看著他，聽著他堅定的話語，突然感到一陣安心和釋懷：“你可以保證嗎？”
“我保證！”
“好，你負責保證，我負責相信……”
兩人回到無有觀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了，道持看到二人回來，便緊迎了兩步，可是來到近前，嘴唇動了動卻是什麼也沒說，兩人見得他的模樣，心下也自感動，問道：“道長，師父還在房中嗎？”
道持忙道：“在的，先生已等了一個下午了，我這便隨你們前去。”
於是三人直入到內院，隻見師父已在房門前微笑而立，竟是已經梳洗過了，還換上了新的道袍。從前竣鴻和毓靈因師父太過不修邊幅，是以全沒注意過老人家的樣貌好壞，如今人換衣裝，可是怎樣一個仙風道骨！隻見清臒的臉上，鼻直口方，一雙xiu長的鳳目之下兩道劍眉直插入鬢，一頭灰白的頭發整齊的在腦後梳了一個髻，愈發顯的威嚴，唯一美中不足似是有點兒招風耳，可整體看來仍是十分和諧，一見便知是耿直高智，風華蓋世之人。兩人一見之下，驚詫程度竟是不亞於適才上午諸般所聞所見，愣怔中，竣鴻脫口而出：“師父，你是我見過最帥的道士了！”
話一出口便知魯莽，偷眼一瞧，隻見師父明顯有些窘迫，毓靈和道持道長也想不到竣鴻會突然來這麼一句，似是都在憋笑，師父旋即恢複常態，淡淡地道：“帥是自然，隻是你向來眼濁罷了。”說完便轉身進屋，道持道長和毓靈也是緊走兩步跟了進去，路過竣鴻身邊之時還不忘低笑一聲，隻留他一個人繼續愣怔當中。這回換作了是竣鴻窘迫，隻怪一日所聞太過震驚，所談所想之事又太過嚴肅憋悶，竟忘了師父平日詼諧之性，最後也隻得摸摸鼻子，跟著進了屋。進得屋來，還在原來的位置上坐好，經過剛才一番攪鬧，原本有些緊張尷尬的心緒也得以舒緩，竣鴻整理了一下心情，眼神停在了師父身上，專注地道：“師父，我已經決定了，我想不到任何充足的理由讓我做出否定的選擇，請您教導，引我上修真煉道之路。”
即使早已知道答案，但是當竣鴻確實的說出之後，毓靈還是心頭一沉，“就這麼決定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