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容搖著頭,“不管天文生說的話有幾分真實,許多人都信了這預言,認為我是個不詳之主。東朝早已腐朽不堪,皇帝這個寶座看似光鮮,實際上早已被蛀的千瘡百孔,我若是能力挽狂瀾救東朝於水火,天下人會認為這本就是應該的,若是東朝在我手上繼續敗落下去,便會說我這不詳之主覆滅了天下。”
“陛下隻要好好為政,將百姓放在心上,做個好皇帝,別人自然就不會這樣說了。”姬指月急急的接口。
爾容卻像是聽到一個小孩子牙牙學語時說的話一般,寬容而惆悵的對她笑道:“可是我不想做什麼好皇帝,我隻想做我自己。”
“那……”
姬指月詞窮,隻得無言的看著他。
屋頂上天高風急,坐在上麵仿佛離天都近了許多,四周觸目所見皆是一片暗影重重的樹木,遠處的宮殿一座座巍巍然在黑暗中聳立。
強大威武的東朝,嘯傲歲月三百餘年,姬指月第一次覺得它是如此腐朽,就好比腳下的這座宮殿,徒有一副華麗的外表,內在卻早已淩亂敗壞。
微涼的夜風中,似乎有輕微的蕭聲從遠處繾綣而來,一縷一縷,痛而不哀,悲而不傷,纏綿嗚咽,隨風潛入夜。
兩個人靜默的聽著蕭聲纏綿,誰都沒有說話。
夜風越發的大,將兩個人的大袖衣裾吹的纏繞在一處,黑中有白,白中有黑,散亂的鋪在腳下。
半晌,爾容轉頭問:“玉墜呢?”
姬指月攤開掌心,碧色熒熒的玉墜光色奪人,在清朗的月華下沉靜如水。
爾容接過,觀摩片刻,道:“初顏,它既然是從此處來,就讓它依舊留在此處吧,也好成全了……二十年前的往事。”
姬指月點頭。
翠綠剔透的碧色玉墜被拋起,在夜色中劃過一條綠熒熒晶亮的弧線,無聲的落在了不知何處的深深草叢之中。
“方才你問我是不是騙了你很多事,那些事我也不想再瞞著你了,還有二十年前完整的預言,等回了昭華宮,我再慢慢的都告訴你,可好?”
少年似乎下了莫大的決心,在細不可聞的蕭聲中慢慢道來,一雙墨色的眼睛注視著身側的少女,清淺如水。
姬指月微微別過了頭,道:“陛下其實不必要這樣,那預言本是二十年前的事,想必不會有多少人還記得,再說這與我也沒什麼關係。”
“不,這和你有關係。”少年卻十分固執,堅持如是說。
“好吧,如果陛下這樣覺得,那便慢慢告訴我好了。”
爾容滿意了,目光低垂,觸及到姬指月受傷尚未痊愈的手臂上,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道:“我不會讓你白白自傷的。”
說著,抬頭看時,目光灼灼如火燃燒,遠不似他平時清雅從容的模樣。
姬指月微微有些愣神,這樣的眼神,她隻在舞陽長公主眼中見過,她原以為這對姐弟除了姓氏之外,再無其它相似之處。現在透過眼前少年的眼睛,她卻隱約看到了那個紅衣勝火,暴烈任性的長公主殿下。
似乎察覺到自己的失態,爾容不再言語,淡淡一笑拉著她躺在屋簷上一同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