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3 / 3)

女皇躊躇再三,終於鼓起勇氣說道:“我想見一見那個盛暑。”雖然知道可以不跟他說就可以直接去做,雖然知道說了他會不高興,但她還是希望能夠得到他的支持,“你不要想歪了,我隻是純粹好奇——”

“好啊。”武德侯這回頭也沒抬,輕描淡寫地應了聲。

女皇錯愕,“你——不生氣?”

武德侯愉悅地一笑,似乎讓妻子出乎意料一下是件很值得開心的事情,“我生什麼氣?”

“但是他長得很像——”

“不要說隻是長得像而已,就算真的是裴麟複生你要去見他,我又有什麼氣好生的?”多久的陳年老醋了,他犯得著喝嗎?

“哦。”女皇悶悶地轉過身,“你一點兒都不在乎我!”

“冤枉啊,我都放棄整整十七場打架的機會留在這裏陪你了,還要我怎麼樣?”棒槌在哪裏?他要上大理寺把門口那麵鼓敲破!

“我以前提到麟哥的時候你都會生氣的,這次竟然沒有,怎麼可以這樣?”

救命啊,敢情今天提裴麟,隻是想看看他吃醋的樣子?

算了,孕婦本來就情緒不定,他才不敢與她計較。

抱著這尊“萬金之體”在椅子上坐下,一邊幫忙擦去她手上的零星墨跡,一邊小心安撫:“以前是以前,這麼多年了,如果連這點兒醋都要吃的話,我還回來做什麼?況且這跟我在乎不在乎你完全是兩回事啊。”

“那好,待會兒我一個人去見他。”

女皇話音未落,就覺得雙臂一緊,武德侯的一張俊臉迅速下沉。

“絕對不行!”人當然是越多越好!

“嗬嗬嗬。”三十出頭的女皇,像個小孩子般,笑開了懷。

皇帝召見的命令把盛暑嚇了一大跳,第一個反應就是意暄的事起了什麼變化。在裴麒的再三勸慰下,他終於稍稍定下了心。

將軍還要半個月才能下床活動,至少在這期間,意暄是安全的。那日裏所見的憔悴麵容無時不刻不在他眼前浮現,不知道她在天牢裏有沒有好好吃、好好睡……

議事廳禁閉的門在裴麒恭敬的通報聲後打開,與座中女子四目相對的一刹那,盛暑的心中竟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意暄屋後的那池荷花。

無關乎她幹練的氣質、美麗的容顏、驚詫的雙眼,隻是完全直覺地聯想,沒有理由,甚至沒有似曾相識的熟悉。

為什麼?其實她更像是牡丹芍藥一類的華麗花卉的,為什麼他腦中會出現那些荷花,還有……蓮子?

他的疑問並沒有持續多久,又一聲通報將他的視線迅速引向門口。

“意暄!”他飛快地來到她身前,執起柔荑,仔仔細細端詳著她的容顏,恍如隔世。

還好還好,她並沒有繼續瘦下去,她聽了他的話,好好照顧了自己。

意暄眨眨眼,有些陌生。

錦衣玉服穿在他身上如此合適,簡直不敢相信眼前之人就是她朝夕相處了整整一年的盛暑。不過,那雙焦灼的、懇切的、幹淨的眼睛沒變。

近兩個月的牢獄之災好像隻是一眨眼。盛暑,還是原來的他啊。

一時間心情大好,意暄學著他的樣,讓別後重逢的喜悅明明白白地掛在了臉上。

這一刻,相視含情,旁若無人。

女皇目不轉睛地看著盛暑,無聲地歎息。

那麼像的麵容下,卻裝著不同的靈魂,曾經的那一個,眼中隻有她。正因如此,讓她和詵此生負疚。如果這個全心全意看著別的女子的靈魂就是麟哥,那多好,多好……

“裴卿。”

“臣在。”

“把夏意暄放了吧,他們願意什麼時候回去,就什麼時候回去。”

“這……”

“老將軍每天都上書請求不要再追究此事,既然他都這樣說了,咱們就網開一麵,可好?”

裴麒心中暗自盤算,並不開口。倒是盛暑和意暄在有人開口的時候意識到身在何處,將女皇的話聽進了耳。

盛暑聞言大喜,拉著意暄來到女皇跟前,“你們要放了意暄,這是真的嗎?”

女皇睇了眼他和意暄握在一起的手,含笑點頭。

如果麟哥能這般高興……停停,往事已矣,莫再去想。

“謝謝你!太謝謝你了!”盛暑激動得就要去拉她,忽然頓住,懷疑地看向她,“你做得了主嗎?”

廳內還有裴大爺和另外一個戴著麵具的高大男人,她一個女人家能說了算?

裴麒幹咳幾聲,附在他耳邊說道:“這位是陛下,不得無禮。”

陛下?那就是皇帝嘍?皇帝……是女的?

盛暑覺得很奇怪,非常奇怪。印象中——他也不知哪來的印象——皇帝好像都是男的吧,怎麼會是女的?正要質問是不是他們合起來戲弄他,卻聽意暄突兀地說道:“我不會走的。”聲音很低,但很堅定。

“意暄,你……”

意暄掙脫他伸過來的手,直勾勾地看著女皇,“沒有討回一個公道,我不走。”

女皇皺起了眉。

“你有什麼理由,非要與裴老將過不去?”謀刺朝廷命官罪名非輕,被特赦換成旁人感激都來不及,這女子是不是太過分了些?

“裴重殺我父母,毀我家宅,於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不會讓他好過的。”意暄的聲音毫無起伏,冷靜得不像是在說自己的事。盛暑聽得出來那其中的決心有多少,她恐怕是打定了玉石俱焚的主意,非要裴重的命不可。

女皇斥道:“胡說!老將軍一生正義凜然,刀下從不斬無辜之人,怎麼可能做出這等天理不容的事來?”

意暄冷冷地一笑,“你們當然替自己人說話。十六年前的事情是我親眼所見,他趁著亂世殘害平民,媚上邀功,怎會有錯?”

女皇視裴重為父,斷斷不可能任其被人誣蔑,怒道:“無稽之談!十六年前已是成章十九年,天下安定許久,哪有什麼亂世?”

意暄對於開國史並不清楚,聽她說到年代不符,不禁也是一呆。這時隻聽裴麒道:“陛下暫且息怒,夏姑娘所言,恐怕並非全屬虛妄。”

這下大出女皇意料之外。“裴卿,你……”自己的父親被人說成這樣,他竟然還幫腔?

裴麒自顧自地說下去:“陛下可記得穀築之亂?成章十九年,穀築族勾結鄰國作亂,攻城掠地,殘殺漢人橫行無忌,西南郡縣,十室九空,朝廷派往鎮壓的人馬全軍覆沒,最後蒙太祖皇帝恩典,命家父將兵前往,天幸未及半年,奏凱還朝。”

女皇這時也記了起來。“是了,那年朕離家進京,故而當時並不知老將軍未久便帶兵出征,倒是後來聽說老將軍親自深入敵營三月餘,斬敵酋首級而還。”之後叛軍陣腳大亂,兵敗如山倒,節節敗退。

裴麒頷首。“臣猜測,意暄姑娘的家人,便是在那時家父為了取信於人,無奈之下才……”

門外傳來一聲長歎,老將軍昂然走了進來。

“麒兒,你說得不錯,意暄的爹娘和姑姑、弟弟,都是我親手燒死的。”

女皇忙上前讓座,“伯父,您怎麼過來了?該當好好休息才是。”

裴重拱手道:“謝陛下關懷,老臣是來向夏姑娘請罪的。老臣這一生,於國盡力,於家有愧。”他平和的目光轉向意暄,“夏姑娘,裴重手上的血腥,怕是再也洗不幹淨的了。你要殺就殺吧,我心甘情願。”

意暄冷冷地道:“這是你的地盤,到處都是你的人,你以為我殺得了你嗎?”

裴重知道即使自己甘心就死,在場的女皇等人也必會出手阻止,便坦然地道:“姑娘既然不放心,那裴重這顆人頭便暫寄在頸項之上。隻要姑娘願意,什麼時候都可以來取。”

意暄狠狠地瞪著他,明明是這惡賊自己做錯事,現在卻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實在可氣!她心念方動,想走到裴重麵前,武德侯手中的長劍已架在了她的頸上。

盛暑心念電轉,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搶到女皇身邊,也出手扣住了她頸上的動脈。“不準動她!”

門口來不及趕進來的侍衛齊聲驚呼,卻不敢跨前一步。

武德侯讚道:“好快的身法,好快的反應!”語音中卻已微帶顫抖。

反倒是女皇冷靜自如。“挾持天子的罪責,你承擔得起嗎?”

盛暑看著頂在意暄喉頭處明晃晃的劍尖,沉著聲道:“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這是後話;布衣之怒,伏屍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縞素,試問誰又承擔得起?”

聽完他赤裸裸的威脅,女皇臉上竟浮起了喜悅的笑容,看向武德侯,對他說道:“詵,放人吧!”

劍尖撤下的瞬間,盛暑亦鬆開女皇,飛快地攬過意暄的身子,跳窗而去,待到侍衛們反應過來想去追趕時,早已不見了兩人的蹤影。

“讓他們走吧。”女皇臉上,並無絲毫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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