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當年
一屋子裏坐了好幾個小姑娘,有得看著就膽大,左顧右盼,還自己倒茶喝。有的就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的,眼睛隻敢盯著自己的鞋尖。
門一開,所有人都抬起頭來。
進來的並不是把她們帶進來的女官,而是一個和她們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子。她穿著一件普普通通的青色軟羅衫裙,皮膚雪白,眼睛黑亮,嘴唇紅紅的,一頭烏發挽了起來,看著眉秀目朗,耳朵上一對銀珠墜子,就那麼簡素,硬是把屋裏頭尚算不得環肥燕瘦的一群美人胚子壓了下去。
哪裏冒出來的這麼一個人?
屋裏人盯著她看,她也盯著屋裏人看。
屋裏幾張椅子都坐了人,區蘭穎朝邊兒上讓讓,客氣地說:“來這兒坐吧。”
她坐下來,朝區蘭穎一笑。
那笑容讓人覺得似乎屋子裏都被照亮了一下。
“我叫姚青媛,姐姐你叫什麼?”
“我姓區。”名字她不好意思大聲說,伸出手來用指頭劃給她看。
姚青媛茫然地看著她:“什麼穎?”
蘭字筆劃多一些。區蘭穎理解,她三歲開蒙學寫名字的時候,姓簡單,最後一個字也好寫,就中間一個,怎麼使勁兒都是一個大黑墨團。
這屋裏的女孩子都是來做伴讀的,但是水準參差不齊。區蘭穎已經讀完了自家祖父書房裏的一大半書,可是也有人之前從來沒拿過筆杆。
“是蘭。”
姚青媛笑了:“蘭穎姐姐。”
區蘭穎看著穩重,其實也好奇:“你從哪兒來?”
“從侗山。”她頓了一下說:“遂州。”
區蘭穎看得書多,聽的見聞也多。她知道遂州那是多麼遙遠的一個地方,幾乎象在天邊那樣遠。
“你怎麼從那麼遠到京城來的呢?”
“叔父接我過來的。”姚青媛大概渴,看桌上的茶壺茶杯沒人動,自己倒了杯水,又給區蘭穎遞一杯。
“我不喝……”區蘭穎看了一下坐在對麵的人,小聲說:“你也別喝了。”
姚青媛很不明白:“為什麼?”
說得多了,估計她也不懂,反而東問西問的會惹事兒。
區蘭穎挑了一個她一定懂的說法:“在這兒不好……解手。”
她果然明白了,忙把茶杯放下:“那我也不喝了。”
其實,還有更深更多的原因。
比如,母親曾經委婉的告訴她,在宮中吃食一定要小心。
但這些話是不能說的。
雖然這屋裏來的姑娘都是做伴讀,但還是要挑揀的。其實誰能上能不能上早就有內定了。區蘭穎知道自己肯定能選上的。她怎麼說也算是陳皇後的遠房親戚,又素有才名。
這個姚姑娘,以前從來沒見過,不知道什麼背景。
區蘭穎拿不準她能不能選得上。
按說,這樣漂亮的人物,多半會被看中了留下的。但是公主們……區蘭穎推己及人——自己要挑丫鬟,會不會挑比自己漂亮的?
坐在那邊的幾個小姑娘往這兒看,然後又故作不屑的轉過頭去。
區蘭穎認得她,李家的姑娘,那麼顯赫誰不認得?
但是,姚青媛還真被挑中了。挑中她的他是袁婕妤所出的公主趙茉。
袁婕妤以溫婉和德行著稱,自然容貌在後宮中數不上。公主趙茉也是一樣,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公主,偏偏挑了這麼美貌的一個伴讀,不能不說是一樁怪事。
區蘭穎後來在宮中待的日子久了,就知道其實宮裏什麼樣的怪事都有,時間一長見怪不怪。
姚青媛生得太好,好得不安份。
即使她自己想安份,旁人也不會容下她。
即使和其他人穿上一樣的衣裙,梳著一樣的發髻,甚至旁人用脂粉她根本就是素麵朝天,姚青媛也一日比一日出落得秀美,讓周圍那些拚命打扮依舊姿色平平的小姑娘大姑娘老姑娘……嫉妒得眼通紅。
咳,也讓隔壁東宮的那些毛頭小子們心如鹿撞牽腸掛肚。區蘭穎和姚青媛一起住了四五年,這種把戲也看了四五年了。
姚青媛半夜裏會悄悄跑到她鋪上來,兩人擠一起取暖,說悄悄話。
“噯,你到底……中意哪一個啊?”
姚青媛吃吃笑,抱著被角兒說:“我不告訴你。”
區蘭穎小聲說:“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是哪個……”
姚青媛把被角一掀:“你知道?”
“不是這個,就是那個唄。”
“呸。”
其實區蘭穎也不算胡說,年紀相當的也就是那麼幾個人,再比一比才學氣度什麼的,還能剩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