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1 / 3)

那天,傅春城起了個大早,押了一輛卡車去二十幾裏外的一個叫雲崗的小山村運柴禾。柴禾是早就買定了的,價格也便宜,可是裝車的時候卻碰到了點麻煩。

付了柴禾錢,傅春城就對那幾家出售柴禾的山民說:還愣著幹什麼?都快一齊裝吧,早裝早回去。

那些山民卻說:買歸買,裝歸裝,要我們裝可以,還得再付柴禾的裝車費。

那也要錢呀?傅春城一聽就驚呼起來,心裏有些不高興。又問:那得多少錢?

幾個山民互相看了看,有一個就伸出五個指頭來翻了翻說:給這個吧,一百元。

好狠心,過去買柴禾從來沒有要過這樣的錢,再說食堂也從來沒那份開支,傅春城想了想就說:你們有沒有搞錯,我這可是給鎮政府買的柴禾呢?

山民們聽了就笑起來,說:鎮政府,鎮政府又咋了?敢情鎮政府就可以白使白占我們的力氣?有一個還說:真的呢,鎮政府白占白拿我們慣了,這一回我們也要討回這一百元。

話是扯遠了,傅春城有些惱火,想回敬幾句比較嚴厲一點的,但不知怎的,話衝到嘴邊又縮了回去。他想:死了張屠戶也不吃帶毛豬,這點裝車小事也難不倒誰。傅春城便喊出了正歪在車頭裏聽音樂的司機小喬,兩個人一個在上一個在下決心自己來幹。

山民們一看又都笑了。他們並不散去,也不動手,隻把雙手叉在胸前作壁上觀。

傅春城原以為就這搬裝搬裝沒有什麼了不得,可現在真的幹起來才知道有多吃力。他才不過往上扛了幾捆,就感到心跳加劇、氣喘籲籲;這鬼天氣也太悶了點,這額頭、背脊的汗隻一個勁的往外冒。沒奈何,他隻得脫了外衣,又掏出手絹來擦抹,擦抹時才知道,這臉上、手上都已被劃出了一道一道的血痕痕,這血痕痕在辣麻麻的發痛。

他抬頭瞧瞧車鬥上的小喬,也已經是滿頭大汗,顯出一副極不耐煩的模樣。

小喬小喬,辛苦你了,慢慢來慢慢來吧,要不,索性先歇會兒再說。傅春城喊著趕快丟上一支煙。

山民們看著又一陣笑。

在這眾目睽睽下,傅春城簡直成了台上演戲的演員了,麵對著眾人的哂笑,他很有些尷尬,惱也不是,笑也不是,他眼前的唯一選擇隻有鼓動小喬堅持到底,把柴禾死活裝上去。

他們稍事休息之後,就又重新幹了起來。

可是這一回顯然是幹得更不順手了,不知是消耗的力氣沒有全恢複還是這後麵的柴禾變得越發紮手、越發死沉,每捆柴禾兩個人總要上下折騰好幾個來回才能勉強弄上去。

幸虧還沒裝到一半,山民中不知誰揮了揮手,又吆喝一聲,這幾個人竟全一擁而上幫他們幹了。他們七手八腳的沒幹上一陣,這滿地的柴禾就全服服帖帖地綁紮在車鬥上了。

這是傅春城始料不及的,也太叫人感動了。驚喜之餘,他忙掏出煙來向他們分敬,又摸出一張大票子來要交給他們。

他們受了煙,這票子卻誰也沒有拿。傅春城要再給他們時,他們都擺手往後退。他們說:鬧著玩玩,鬧著玩玩,別見嫌呀,看你們還行。說著就隻催他們快開車快走。

在一片說笑聲中卡車啟動,緩緩地打了個大彎就往回跑。

小喬說:媽媽的,真是窮開心!

傅春城趕忙噓住他,又向後看了看,說別說別說了,讓他們聽見哩。又說:其實,他們說的也不是全沒有道理,這一百元錢實在也算不了什麼,隻是苦壞你老弟了。

傅春城說著又拍了拍小喬的肩膀。

經過這一陣子折騰,傅春城也覺著確實是有些累了,要不是車子左一拐右一彎的隻是盤旋著向下俯衝看著叫人危險,他真想閉上眼好好地打上一個盹。

卡車回到雙橋,已快中午時分,滿載著柴禾的卡車搖搖晃晃地駛到鎮府大院前,管門的老韓頭打開了大鐵柵門笑著向他們點頭致意。大車駛進大門又朝食堂方向拐去,坐在車頭剛剛從瞌睡中醒來的傅春城睜開眼就望見食堂內外吵吵鬧鬧地圍著一堆人,覺得有些不正常,便催小喬停車,急忙跳了下去。

圍在那裏的都是前來打飯買菜的男女老少,有大院的幹部家屬,有附近綜合廠搭夥的職工。他們叮叮當當地敲打著手中的空盆碟,又議論紛紛。傅春城一時也聽不分明他們在議論些什麼,就扒開眾人擠進去。他四下裏正找不見炊事員趙二嬸,不想躲在陰暗的灶門角落裏的趙二嬸已經發現了他,她像終於盼到了救星似的跑出來一下子就扯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