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生氣,也許是今天的心情特別好,索性傷口在內唇上,到也看不大出來。
清醒後,她才發現事態的嚴重性,但為時已晚。
“是不是太妃說了什麼?”她一向乖巧,即使是裝的,今晚太過反常。
搖頭,能跟他說什麼,說這宮裏待久了讓人窒息?“可能是胸悶的老毛病犯了,胸口堵得厲害。”跪坐著,動手整理床頭鋪放的藥粉,長發就那麼散在臉頰兩側,隻露出光潔的額頭。
尉遲南看著她的額頭,若有所思,“想不想回東省看看?”
這話一出,莫蓉的手一抖,藥粉灑了一床。
尉遲南破笑,就知道這個提議可以讓她變成個真人,那晚發熱時,他可沒少聽她“阿爹”“阿娘”地叫。
“如你所說,長河子孫已經被逼到了絕境,與匈人大戰的時間恐怕要提前了,這‘京東直道’不能再等,看來是非要我親自去一次不可了。”
莫蓉抬頭,因為他的措辭中那個“我”字讓人遐想不已,“帶臣妾一起去?”
“就你一個人的家在東省。”
這個人可以是惡魔,也可以是神明,莫蓉看他一眼,低頭伸手抹掉床上的藥粉。
她不是猜不到他帶她回東省的目的,這是在給他們莫家助勢,畢竟她的兄長即將接手這魏國開國以來最浩大的工程,當然,這當中也不排除對她的恩寵,隻不過這個成分相對渺小地很。
但,她依然非常感激他,她明白這個恩寵有多大,也明白這趟出行很可能讓她成為後宮的眾矢之的,可她不在乎,此刻。
這並不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出巡,沒有皇駕華蓋,也沒有大批隨行,同時又不是所謂的私訪,各州府的官員都知道皇上的行跡,尉遲南的目的就是要這些官員的心吊掛起來,這就是他此次出巡的目的——為莫函掃平一切莫須有的阻力,其急切的動作不難想象他是多麼想跟匈人大規模會戰。
這份急切同樣也可以從平奴的信中感受到,邊關今年伊始就頻繁調兵。
他是個雄心勃勃的帝王,莫蓉半掀車簾,透過朦朧的晨曦凝視他的背影——一大早他便下了車駕,非要騎馬,害一群侍衛慌張的很。
“籲——”所有車駕一律停下,因為他要登山。
這裏是東省與中省的交界,過了這座山,往東是東省的萬頃沃野,往南是萬裏長河。
正值日出,東方一片紅塵,大河上下茫茫無際,一派欣欣氣象。
尉遲南拔劍侍立,劍鋒在紅日中寒氣逼人。
當紅日跳脫出地平線,劍鋒閃出一抹刺眼的光亮,在空中旋轉著落下山崖,他身後的侍衛、隨行們驟然高呼,這是一個誓言,來自百年前這個家族最初的誓言——破虜、平亂。
看來這個沉寂了百年的戰魂又在尉遲家男人血液裏重新複蘇,白骨堆砌、馬革裹屍、女人哭、男人血的時代即將再次歸來。
莫蓉裹緊披風,望著天際那輪紅日,耳際盡是男人們雄渾的呼喊,讓人戰栗的呼喊。
這場風波看來是非要她遇上不可了……
進了東省,天氣倏然暖和了起來,她那些皮膚幹癢的毛病也跟著不藥而醫。
沿路的州官府衙,因為事先有明令,不得恭迎,因此四下都靜悄悄的,走了兩天,甚至都沒見幾個人影,讓尉遲南很不高興。
到了第三天,尉遲南令隨行一名禦林軍的武將攜車駕繼續東行,而他和莫蓉在陳遲跟幾個內衛的陪伴下轉而南下,打算走長河水路。
可惜的是他不能坐船,或者說這些人都坐不得船,隻一個上午,這幾個人高馬大的大男人便吐得臉色青黃,隻得再下船改走旱路。
二月,京都還處在酷寒之中,而東省卻已是一片青綠,因為他昨天暈船的厲害,隻好在一個小碼頭靠岸,好不容易堅持到臨近的一座小鎮上入住。
她還真沒見過有人暈船這麼大反應的,嚇壞了陳遲跟那幾個內衛,滿世界地找大夫,巴掌大的小鎮,統共也就兩三個大夫,全被帶回來排排坐,隻不過就是個小小的暈船而已。
一大早莫蓉便匆匆起身,因為隨身沒帶女侍,免不了要她服侍他的起居,這裏的飯食肯定是不合他的口味的,他是皇帝,當然不能讓他湊合,這小地方又找不到什麼好廚子,隻能辛苦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