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京都正處在繁茂與蕭索的交界口上,四處濃綠青黃,角落裏都透著喧囂。
一大清早,王太妃便差人過來,送了些果子、點心,這些果子點心不過就是個借口,真正目的恐怕是要讓她過去。
莫函的來信中已經應允給王家留兩個“采買”的空位,不知道王太妃今天是不是要傳遞給她某些與此有關的信息。
來到的王太妃寢宮後,遠遠瞧見了宮道轉彎處另一道熟悉的身影——看上去應該是單卿。莫蓉看得不是很仔細,隻一眼,那身影就轉進了九曲八拐的宮道裏,消失不見。
這單卿到也是個慧心之人,懂得該跟誰走得更近一些。
跨進門檻,繞過屏風,王太妃正端坐在廳裏,手裏抱著一隻毛色油亮的黑貓,見莫蓉進來,笑著招呼她趕緊過去坐。
自從莫王兩家有了交往之後,這王太妃對她的態度好的讓人受寵若驚。
王太妃拉莫蓉坐到身旁,聊了半天的體己話,都是些中聽不中用的多餘話,半天後才進入正題,先是招手讓侍女拿來一隻紫紅漆木的小方盒,隨即推到莫蓉麵前……
莫蓉看看木盒,再抬眼看王太妃。
王太妃笑笑,並伸手拍了拍莫蓉放在榻子上的手,“拿著。”見莫蓉神態似有些疑惑,笑著搖頭,“所以我說啊,你們這些毛丫頭,都還是不知道體己,見天的隻顧著你一嘴,我一嘴,光想著嘴上痛快了,也不想想這後半生的日子。”說著不免歎一口氣,“咱們這些住在宮裏的女人,別管她是紅過的,沒紅過的,是被皇上寵出蜜來的,還是一輩子連皇上的麵都沒見著的,都是一個命,到了誰都靠不住,還得靠自己。”撫摸著懷裏的黑貓兒,“我進宮沒幾年,先帝爺就去了,那會兒我也年輕,哭過,恨過,哭自己的命苦,恨父兄的心狠,把我送到這麼個絕情的地方,可是啊,這人不管是有指望,還是沒指望,你都得活著不是?既然想活著,那就得活出個樣兒,得給自己留條後路。光想著母憑子貴,那未必就是條活路,這皇位上能坐幾個人?隻能坐一個人,那剩下的人不也要生火過日子?跟著兒子,跟著女兒,那是天經地義,可這傍身的東西也得給自己留足了。”再次拍拍莫蓉的手腕。
莫蓉點頭,神態頗為受教。
王太妃見她收下後,兀自笑嘻嘻的,又扯開了話題,聊著些生活瑣事,直近正午,莫蓉才回到崇華苑。
打開木盒,裏麵是兩張地契,仔細看,這地契所在地並不在京都,兩處都在東省,一份田產,一份房產,數目都不小,看來這是王家在跟他們莫家分贓啊——
“龐朵。”
“娘娘有事吩咐?”龐朵從門外進來,視線不自覺地瞥到桌上打開的木盒上。
莫蓉將兩份地契疊好,放進木盒裏蓋住,想遞給龐朵,卻在半路停了下來,眉頭蹙著,她在想這東西是留在她這兒,還是讓兄長處置……“算了,你去忙吧。”最後還是決定自己收著。
龐朵遲疑著點頭退下,獨留莫蓉在屋裏靜思……
這之後,沒過幾天,尉遲南在朝會上宣布北巡。朝廷、內庭都私下嚷嚷的厲害,官員們認為這是要打仗的前兆,而後妃們,則在猜測皇上這次北巡會帶誰。
本來莫蓉是首選,不過聽說皇上親口賜她回東省探親,可見是不會帶她去的了,剩下的,又是皇帝較喜歡的也就那麼兩三個,衛妃的病剛剛好,肯定是不宜出行的,梁妃也不大可能,皇上雖對她不錯,可也沒見哪次出行會第一個想到她,此三人一去,接下來當然就是那位新晉的單容華了。
不過尉遲南一句話,也把她的希望全部打滅——此次出巡無大隊跟隨,自然是不會帶後妃了。
這到好,誰也不用惦記,都可以安心了。
那叫一個公平!
莫蓉的探親隊伍先一步出了京都,繞過豐縣,大隊沒有往東,反而是直奔東北,在安邑鎮停駐——不出所料,讓她回東省探親,不過是個借口,結果根本就是南轅北轍。
他是君王,君王說話自然算數,說帶她去看大好河山,就一定會去看,肯定不會食言而肥。
大隊三天後從安邑重整出發,探親隊的侍衛撤下大半,全部換上了黑武士隨侍,直到出發時後,也沒見到尉遲南的影子,後來莫蓉才知道,原來他是直向北行,比她們的行程慢了一天,但因為直行,所以比她們快了整整一天半的腳程,十天後,兩隊人馬在東北方一處叫孤竹的小鎮會合,而此地,離東北大營不過五十裏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