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妃本來前傾的身子微微後撤,眼中的笑意由熱轉冷,好你個莫蓉,這會兒敢跟她拿喬了是吧?要不是她當時在她麵前露那個口風,她怎麼會知道那幾個不爭氣的王家子弟在西北惹了麻煩,而她將此事知會了大哥,卻沒想到大哥會這麼急著去參奏莫家,結果鬧了個自食其果,“也是,那咱們就慢慢等,看看誰等得及,誰等不及。”
王太妃撂下了狠話,這狠話她也撂得起,皇上不開心了,皇上想殺人了,可別忘了,這天下是他陛下的,可那也得有人來幫他,他不能一個人管理這天下吧?他需要這滿朝文武吧?他們王家自開朝來就是肱骨,勢力早就滲進了這大魏朝的枝枝蔓蔓,想他們死,那就得死一片!他陛下舍得嗎?
退一萬步來說,王家倒了,倒了又怎麼樣?衛家不也倒了嗎?可那衛羅依舊是貴嬪加身,那衛家的子弟依舊是富庶一方,青山依舊在,還怕沒柴燒?莫家?哼!一個突然冒出來的爆發之徒,用來利用還可行,威脅他們?還不夠格!
王太妃起身,臉上依舊帶著笑意,但眼底的狠還是能在眼波流轉間稍稍看出些端倪!
“母妃慢走,龐朵,打燈,給太妃娘娘‘照著點路’。”別走錯了。
王太妃在眾侍女的簇擁下,上了宮駕,離去。
大殿裏,燈火通明,莫蓉獨自一人站在門口,正可見夜空中偏西的半月兒……
側殿門口傳來了幾聲輕緩低穩的腳步聲,腳步聲就停在莫蓉的身後。
她沒有回頭,隻是微微側了側臉頰,聽到他平穩的呼吸聲,淒笑一下,好久不見啊,夫君陛下——心中暗自調侃。
她進門時就感覺到了,她知道他就在側殿,但她沒打算替王太妃掩飾什麼,也沒打算為自己掩飾什麼。
再回頭望一眼天上的半月兒,暗暗呼出一口氣,轉過身,雙膝跪倒,“臣妾欺君大罪,請陛下責罰!”關於上元節那晚的事,她確實有期滿他的地方,那就是她從沒跟他提過有人借太子的名義毒害他們的兒子,其他的,她什麼都沒做。
尉遲南望著腳下匍匐的這個女人,她本是恬靜的,與世無爭的,如今卻被他生生的逼上了這條路。
她太聰明了——直到今天他才發現,她不比莫函差,隻一招輕巧的挑撥便讓王家自投羅網……
彎身,扶起她。
兩人的視線對接,莫蓉沒有逃避他的注視。
“在想什麼?”尉遲南開口詢問,因為她的眼神告訴他,她在想一些他猜不到的事。
“在想陛下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怕。”
尉遲南輕輕扯唇,這裏最可怕的隻有他,他讓局麵變成了現在這樣,還可能會變得更壞,所以他不會覺得任何人可怕,“沒有。”
“今晚能留下來嗎?”她第一次這麼問他。
尉遲南看看天上的月兒,再望向她的眼睛,緩緩搖頭,從今天開始,他要冷落她,因為他的整盤計劃正在逐一進行著。
莫蓉緩緩鬆開他的衣袖,看著他踏出門檻,苦笑著低眼,淚珠兒衝出睫毛,月光下閃著精光,一晃,低落塵埃,這是第一次為他與她流淚。
他心中有一盤棋,步步算得精準,殺伐與權利的衝撞跟分布,每一代的君王在為自己的功績拚盡全力之際,還會想到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甚至百年後的大勢。在他這一代,修建直道、攻伐匈人,立下國威,每一件事都是耗費巨大,國力空乏之際,往往也會是權臣橫行的時候,所以他必須將能威脅到他的天下的所有可能的勢力清除掉,為他的兒孫排除這些可能的障礙。
而要排除這些障礙,他必須有一係列切實有效的方法——從他動了念頭修直道、破匈人的時候,這盤棋也就跟著開始了。
而莫蓉,至此,她終於也摸清了他的棋路——就像在風城時,她看懂了他與祖父對弈的那盤棋,所以——
她也有她的棋盤。
望著他的背影在月色中消匿,莫蓉將臉貼在門框上——
“陛下,蓉兒要是‘發了瘋’,你會怎麼樣呢?”
慢慢等吧,等看你對我,我對你,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