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伴雲紗,沉沉西下。在半掩的山間射出駭人的紅光,在被黑暗吞沒前,最後一次照射這凡間的土地,猶若那寒鴉最後的悲鳴,歇斯底裏裏透著一種說不出的無奈。宛如,宛如這個在山腳下久久佇立的男子。
男子,眉清目秀,白衣如雪。不難看出那一副書生氣,如是如此,倒真是有幾分那長安城裏終日嘮叨著,長歌當哭,之乎者也的文人墨客的氣質。可偏偏眉宇間隱隱卻透露出絲絲掩不住的煞氣,雙目中泛著紅光,與那夕陽的餘暉一樣,如血,如火般妖豔。
順著男子的目光望去,男子所看之物正是這山巔之上的一座八角佛塔。此塔十丈開外,共五層,每層的塔角均雕砌著各式各樣的走獸,神態各異,卻栩栩如生。塔身樸實無華,看似與凡物無異,但有心人若細細看來,卻不難發現它周身上下不時閃現著符文,卻是由那極樂西天流傳來的佛教梵文。佛文時隱時現,包裹住整個塔身,將這單單一個佛塔環繞得密不透風。甚至隱隱間還會聽到塔中傳來的一陣陣若有若無的梵唱。
“好一座顯靈佛塔!”無論是山下的居民,還是來此遊樂的文人墨客都如是讚歎道。山下居民更是以此為豪,深以為自己所住之地受仙佛庇護,心裏多少都升起向佛之心。為此,塔旁那座佛寺也是香火鼎盛,香客絡繹不絕,終日佛香縈繞,梵唱不覺,一派人間樂土的氣象。
夕陽已西下,依山傍水的田野間,唯有男子一人。
他就這樣望著那做佛塔,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從太陽升起,然後落下。
從夏蟬早鳴,到倦鳥反林。
從農夫晨作,到漁人收網。
他就那麼站著,望著,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宛若一座雕塑,紋絲不動。
“哎。。”山林間突然傳出一聲老者長歎,語氣裏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味道,仿佛是慈悲,又像憐憫,或者說是藐視。猶若,人對螻蟻的藐視。
“施主,請回吧!”老者的聲音再次傳來。平淡中卻透露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回?與我歸處在何方?”男子的語氣不平不淡,冷冷的看著遠方。
“心之所向,便是歸處。”
“心之所向?…..哼!”似乎老者的話刺激到了男子某些痛處,霎時間,男子眉宇間的煞氣愈發濃重,雙目因為激動布滿血絲。整個臉型也隨之變得頗有幾分駭人的扭曲。“我心中所向,便在那佛塔之中。可為何!為何你們卻偏偏要百般阻撓!?”近乎嘶吼的聲音,在漆黑恬靜的山林間久久回蕩,驚起無數飛鳥。
“天地乾坤,六道輪回,皆有秩序。人妖殊途,你們這般苟合,已違天地倫常。好在我佛慈悲,在未鑄成大錯之前,將你與那孽障分開。施主因感恩戴德,勿要再死死糾纏,最後害人害己。”老者的聲音再次響起。
“哈哈!哈哈哈!”仿若聽見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男子竟然狀若瘋癲的大笑起來。“好一個我佛慈悲!好一個感恩戴德!我且問你!這六道眾生熙熙而來,攘攘而去。有誰得到過那廟堂之上的神靈庇佑。我與我娘子兩情相悅,何曾做過傷天害理之事,你們卻非得生生把我們拆散!難道我與我娘子便不是這六道眾生?難道我們的愛情便不是愛情嗎?”男子越說心裏越是氣憤難耐,聲音也越來越大,都最後幾乎是嘶吼出來,甚至因為用力過大,聲音已有幾分變調。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本非一途,又何必苦苦糾纏。人妖兩界,古來同理。凡逾越雷池半步者何嚐不落得身形俱滅的下場。而我佛慈悲放爾等一條生路,為何汝等還要這般執迷不悟!”老者的聲音似乎有些惱怒。是因為被男子一時問得無言,亦或者別的原因卻又不得而知。
“哼!”男子冷哼一聲,卻不在去看那夜幕中的佛塔,轉過身子,神情冷漠的麵朝一汪湖澤,寒聲道:“妄談天道,妄說輪回。佛愚眾生!我至此生,在這天地乾坤間發誓。吾,許仙!至今起,便不入輪回,不過那奈何橋,不飲那孟婆湯。我便要好生看看,看看這天地萬物如何被你們這些自詡神靈的家夥玩弄於手掌之間。看看你這雷峰塔何日會化為塵粒。看看這漫天佛陀何日會煙消雲散!哈哈!哈哈哈!”
狂妄得有些瘋癲的笑聲在天地間久久回蕩,生生世世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