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王棠這段時間可謂是春風得意,在多方努力下,王棠竟然成功轉行,補了一個警察局偵緝隊長的空缺,成為日本駐滬特務機關的忠實走狗。
由於他的聰明狠辣,僅僅不長時間,就有抓獲了幾名中共地下黨員,這令他的上司對他大加讚賞。
但上司的誇獎並不能讓他緩解精神上的痛苦。
因為,王棠已經陷入了單相思之中,他思念的對象當然是梅如雪。
這也恰如人們所常說的那樣: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自從那次見麵被拒絕後,王棠越發覺得自己已經愛上梅如雪了。在回去耐心等候了幾天之後,仍不見梅夫人有明確的答複,王棠便有些著急起來。
由於日軍已經占領了中國的大半領土,在華拉的戰線太長,兵力日見捉襟見肘,不得不用漢奸來補充力量上的不足。這偵緝隊說來算是日本人的幫手,隸屬於日軍特務機關。作為上海這樣的淪陷區,作為偵緝隊長的他可以隨便給一個人扣上一頂帽子,抓起來殺頭。所以,這個位子別看是官位不大,卻是炙手可熱的一個職位,自然成了許多人巴結的對象。再加上,王棠出身於官場,這讓他的位子更加不比尋常。
作為年輕且獨身一人的偵緝隊長,必然會有許多人為其私事跑前跑後,當然也包括私人問題了。
但是,王棠不為所動,在他看來,隻有像梅如雪這樣的美人兒才能夠配得上他。
很快,王棠就從梅府的管家李興的嘴裏知道了梅夫人患病的事。
王棠出身於官場,閱人無數。能從李興嘴裏得到這樣的消息,他自然明白,李興能把這樣比較私密的消息告訴他,肯定是有著他自己的目的的。
聽到這一消息,王棠心裏就是一憂:看來,我王棠沒有此桃花運了。梅夫人有病,梅如雪肯定暫時不會考慮自己的感情問題了。
但是,反過來一想,他又是一喜,因人在憂愁時,最容易產生孤獨感。而孤獨時更容易產生感情。這樣一想,他對自己又有了信心。
對於追求女孩子,王棠有一套自己的理論。用他的話來說,追求女孩子就像是醃鹹菜,得泡,這樣才有滋味。
抱著這樣的想法,王棠開始了對梅如雪的追求。中間的牽線人自然是李興。
但是,梅如雪早已經有了華醒民這個心上人,加上母親的病讓她心急如焚,這種時候提出這種要求,自然而然地受到了她的拒絕。
最初的時候,出於禮貌,她找出了各種理由來推托。在她看來,這是一種出於禮貌的做法。
而對於王棠來說,他認為,這是女孩子出於害羞。所以,他絲毫不肯放鬆,反而加緊了攻勢。
正所謂,”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紙”。
一來二去,讓梅如雪心底生厭了。
一天晚上,管家李興又一次受王棠所托,送來了約她見麵的便條。
這一次,梅如雪不再顧及什麼禮貌了,她幹脆生硬地告訴了管家李興:“請您跟他說吧,我已經有了心上人,你就讓他死了這條心吧”。
對於梅如雪私訂終身的事,管家李興當然是知道的。他更知道,這也是梅夫人發病的起因。
此時,聽到梅如雪這般直截了當的答複,李興就是一驚。
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思來想去,李興突然有了一個主意,接著,李興就有了一個完美的計劃。
他就越發為自己能有這樣一個聰明的腦袋而興奮不已。
於是,李興不再猶豫了,他操起電話,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很快,電話聽筒裏響起了一個中年男人低沉的聲音……
此時,已經是夜深人靜。
梅府的另一個房間裏,還亮著燈。這是梅如雪的丫環蘭兒的房間。
蘭兒這一段時間失眠得很厲害。這是由於她長期處自責當中。
這種自責就像一根無形的繩索,讓她透不過氣來。
這幾年來,蘭兒已經從一個農村裏不諳世事的小丫頭,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同時,增長了不少的見識,但是,她的骨子裏還帶著農村人特有的質樸與善良。
眼見著梅夫人先是被女兒的婚事所擾,後來又因為那兩道菜變得神不守舍,讓這個原本和諧安靜的家變得紛亂異常,再一想到這所有的一切都和自己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蘭兒就覺得一陣陣愧疚。
原以為,她所做的一切事都是為了小姐,為了這個家庭的幸福,卻沒想到,恰恰是造成了這個家庭的不幸。
到這個家庭以來,她一直被這個家庭的人嗬護著,雖然名義上是小姐的貼身丫環,卻在衣食住行上從沒有受過虧待,而且,她還在梅如雪的幫助下,學會了讀書識字這些窮人家裏的孩子們、尤其是女孩子們根本想都不敢的事。
特別是她向梅夫人坦白了小姐的秘密後,梅夫人雖然顯出怒色,竟然沒有訓斥她,這讓她更加感到不安。
在蘭兒看來,如果梅夫人和老爺都因此而嚴厲斥責她或懲罰她一次,她的心裏也許會好受些。可是,卻偏偏沒有。
所以,自夫人第一次發病以後,蘭兒就是以一種贖罪的心情去努力做好每一件事的。雖然在外人看來,蘭兒還是像從前那樣充滿歡樂,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內心裏正受著痛苦的煎熬。這種痛苦讓她食不甘味。
這天晚上,侍奉夫人睡下了以後,蘭兒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躺上床上許久了,輾轉反側,蘭兒仍是睡不著。
夜深人靜之時,蘭兒終於下定了決心。她拉亮了台燈,拿起了筆。
天上,細心的星星看到,蘭兒一邊寫字,一邊在抹著眼淚,似乎是很傷心,很痛苦……
第二天上午,上海市有名的”祥和茶館”二樓雅座裏坐著一個客人,背靠窗戶,正以很優雅的姿態用碗蓋撥著蓋碗裏的茶沫兒,茶館裏的跑堂的不知道,這個看似文雅實則心狠手辣的客人正是剛剛成為偵緝隊長不長一段時間的王棠。
昨天晚上,他接到李興的電話,約他到祥和茶館一敘,說是有要事要談,是事關他個人的大事,問他是什麼事,他卻又不肯說。所以,王棠就早早地趕來了。
王棠和李興打交道已經有過一陣子了。最早當然要從梅嘯天的60歲壽誕開始。
心思縝密的王棠想得很長遠,他與人交往帶著很強的目的性。隻要是他認為將來可能用得著的,他就會想方設法與他相識。他與李興的交往就是這樣。所以,他才會在梅嘯天生日那天,不單給梅嘯天本人及梅夫人送禮,還給管家李興送了一份禮,建立了往來關係。
事實證明,他當時的決策是正確的,李興確實在許多方麵給了他幫助。
聽得樓梯腳步響,李興上樓了。他穿得很講究,與王棠的打扮類似,杭紡綢長衫,頭戴禮帽,腳下是千層底、禮服呢麵布鞋,雪白的線襪子。一眼望去,既像便衣隊的,又像是一個商人。
王棠雙手抱拳:“李兄,昨日相邀,不知有何見教?”
李興抱拳還禮:“王隊長,喜事來了,為兄今日特來賀喜!”
王棠一笑:“李兄笑話了。小弟已經備下上好的鐵觀音,以候李兄。小弟孤身一人,何來喜事,但不知喜從何來,願聞其詳”。
李興話裏有話:“喜與不喜,全在王隊長掌握之中。”
王棠打著哈哈:“李兄就別繞彎子了,有話就請直說無妨,小弟願洗耳恭聽”。
李興大笑:“王隊長果然快言快語!”
接下來,李興就把梅如雪斷然拒絕他的事情一五一十詳細敘說一遍。
聽罷,王棠一臉陰鬱:“李兄此行,莫不是想取笑小弟吧,這怎麼能說是喜事呢?”
李興卻說:“我倒有一計,管保讓王隊長你美人在懷。隻不過此事需要你我共同配合才能完成。萬望王隊長可不要吃著碗裏又看著鍋裏的呀。”
王棠一笑:“吃著碗裏又看著鍋裏的怎講?”
李興說:“事成之後,梅家小姐歸王隊長。梅花幫歸我,供王隊長驅使,萬死不辭。不知王隊長意下如何?”
王棠一笑:“區區一個梅花幫我還沒放在眼裏,再說,我是公門中人,如何能吃私家飯。李兄多慮了。不知李兄如何計劃?我王棠願意洗耳一聽。”
當下,李興說:“那就好”接著,就把想好的計謀說了一遍。
聽罷,王棠大笑:“我果然沒有看走眼,李兄當真是幹大事的人,竟有如此手段。隻不過,事關機密,萬望慎之又慎,切不可操這過急,事先走漏了風聲。”
接著,王棠又問:“李兄如此幫我,不會僅是出於兄弟情誼這麼簡單吧?”
李興一笑:“王隊長果然是明察秋毫。你我各取所需而已。等王隊長洞房花燭之後,可別忘了我這個大媒人喲”。
王棠也是一樂:“等李兄大事已定之時,小弟一定會去討一杯水酒喝。”
李興笑道:“李氏幫派以後還要仰仗王隊長多多幫襯呢!”
“哈哈哈,兩個人一齊大笑起來,直笑得茶館裏其他人感到一陣陣不寒而栗……
這段日子以來,蘭兒常常神不守舍,有時就會長時間的愣神兒。有時,說一句話,她常常聽不清楚,要反複講幾次才能知道與她說的是什麼。
都說女孩子心細如發,這話的確有些道理。雖然梅如雪每天為照顧母親而變得疲憊不堪,但是她仍然感覺到了蘭兒情緒上的變化。
“是身體不適。還是過於勞累,或者是有了自己的心事?”梅如雪曾幾次問她,可是蘭兒卻堅決否認。
梅如雪沒有想到,蘭兒的心事與她的猜測相去甚遠,她更沒有想到,蘭兒會在深深的自責當中不辭而別。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話當真是一點都不假。
自從梅嘯天依照算破天留下的錦盒之法行事之後,梅夫人雖然再沒有像從前那樣神誌不清,但身體狀況卻隻能用每況愈下來概括。
這一段時間,梅夫人的身體狀況是越來越不妙了,她的睡眠狀況也越加不如人意,她常常躺上床上,一夜難眠。不但如此,她吃什麼都沒有胃胃口,她的飯量越來越少,後來幹脆隻能依靠米粥一類的流質食物充饑。
睡眠不足,加上營養跟不上,梅夫人的體重也越來越輕,整個人真是形銷骨立,與以往那個神采豐逸的美婦簡直是判若兩人。
看到這一切,梅如雪父女及蘭兒都急在心裏,卻也無可奈何。
特別是梅如雪和蘭兒,因為她們是照顧梅夫人最多的。這期間,保濟堂的莫先生來看過幾次,每次都會開下幾服中藥,但都是剛剛服下的前幾天略微見些效果。再過幾天,又恢複如初。如同沒有吃過一般。
幾次下來,莫先先對自己一貫引以為自豪的醫術也產生了懷疑,不肯再開什麼方子了。
找洋醫生來看,卻也看不出什麼來。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
蘭兒的不告而別來得極其突然卻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這一天從早到晚,梅如雪都沒見到蘭兒的身影,這讓她覺得心裏頭空落落的。等回到自己的房間,仍然不見蘭兒的影子,這讓她心裏麵有了不祥的預感,是不是蘭兒出什麼意外了?但仔細一想,應該不會。再往自己的床上看去,她發現,床上原本疊得好好的被子似乎被移動了位置。
她急步奔過去,掀開一看,一個信封映入眼中,上麵寫著“小姐收”三個字。
這三個字正是她早已經熟悉的蘭兒那雖不瀟灑卻透出一股清秀之氣的字。梅如雪心裏頓時潮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拆開信封一看,正是蘭兒的親筆信。
這信寫得斷斷續續,字體大小不一,間距不同,紙上還有數處已經起了褶皺。
很顯然,這封信是分了數次才寫完成的,而那褶皺之處,無疑是灑下的斑斑淚痕。
蘭兒的信是這樣寫的。
小姐: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你,走向了另一個地方。到底哪裏是我的歸宿,我也不知道。
希望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不要埋怨我不辭而別,不要說我忘恩負義,我選擇這樣的離開方式實在是迫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