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結局(1 / 3)

爐火熊熊。

通紅的火炭裏麵,插著幾把烙鐵,炭火的照耀下,幾個****上身的大漢身上,滿是汗珠,四處,各種各樣奇型怪狀的刑具上麵沾著暗紅色的血跡,是那樣的觸目驚心,令人毛骨悚然。

一個渾身是傷的人,低著頭,在老虎凳上麵一動不動,顯然是昏死過去了。

鐵門咣當一聲,李效飛一臉陰沉地走了進來。

雖說是在不經意之間,抓到了自己想要抓的人,但是,這幾天來李效飛的心情依然高興不起來。

原因當然是他的妻子柳夫人再次流產了。

一切都和上次一樣。

夫人虛弱地在病床上躺著。還是那雪白的天棚,還是那雪白的床單,映著夫人那孱弱而蒼白的臉。一個一身潔白,戴著副大口罩的護士,用憤怒的眼神狠狠地挖了他一眼,恨恨地說:”你們這些男人呀,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光顧著自己舒服,全不管女人死活!”她用托盤托起一團血肉:”看看吧,這就是你沒出生的孩子!”

旁邊,白發蒼蒼的嶽母在不停地抹著眼淚:我這是前輩子造了什麼孽呀!

據幾名手下交待,這幾天以來,審訊進展得並不順利。這個被意外捕獲的人除了交待出自己的名字叫****國之外,別的什麼也不肯多說一句。

而且,就算是這個名字,還有可能是一個化名。

李效飛踱到行刑架前。用手抓起他的頭發,把他的頭向上提,仔細觀察這個隻能任人宰割的人。

僅僅幾天功夫,這個****國就大變了模樣,顯然,手下們沒少在他的身上下功夫。

他的頭發濕淋淋的,如同一蓬亂亂的,腐敗的水草,沒有一點點光澤,那是冷水反複淋潑的結果;他的臉上東一道西道的,全是鞭痕,新舊交替。他的眼睛已經腫得幾乎睜不開了;他****的胸膛上麵,更是傷痕累累,有燙傷,有鞭傷,還有的地方竟然露出了森森白骨。

地下,散落著幾卷未燒盡的紙卷,李效飛知道,那是用來刺激昏過去的犯人鼻孔的,是犯人昏迷過後用冷水澆激起不到作用後,更有效的辦法。

來自頭皮的劇烈疼痛和剛剛燃盡的紙卷,讓受刑者又一次蘇醒過來。他勉強睜開眼睛,眼前的人逐漸清晰起來。

這時,一個聲音傳來,仿佛是從遙遠的天邊傳來的:“怎麼樣,我的太君大人,還裝得挺像。別撐著了,我早就認出你來了。別死撐著了,快告訴我,你的上級是誰,你的任務是什麼?”

聽到這話,受刑者仿佛一下子清醒了:“你別做夢了,我不會告訴你的!”

李效飛一笑:“你吃這麼多苦值得嗎,你的上級會知道嗎,你的同誌會知道嗎,我真不明白,你這是為了什麼?”

受刑者坦然一笑:“我是為了新中國,我這輩子值了,我死了,有人會記得我!而你,你會遺臭萬年,你會斷子絕孫的!”

李效飛一下子跳起來,他順手抄起一把烙鐵。那略鐵的頭部被炭火燒得已經變成了白色, 連手持著把手的李效飛也感到了它的灼熱:“你說什麼,你敢再說一遍?”

受刑者幾乎喊了起來:“你會遺臭萬年,你會斷子絕孫!”

正是當著瘸子不該說短話,這簡直是揭了李效飛的傷疤。

李效飛的臉變形了,在昏暗的光下,他簡直變成了地獄裏的魔鬼。他恨恨地說:“我先讓你斷子絕孫!”說罷,手裏的烙鐵,狠狠地向前捅去。

一股青煙冒出,還有滋滋的響聲。

李效飛感到,手裏的烙鐵受到了一個阻力,接著,又是一鬆。顯然,它全部進入了對方的身體。

受刑者的身體痛苦地一縮,緊接著,一口鮮血衝著李效飛直噴了出來,還有一塊軟軟的東西打在他的臉上,又落到地上。

原來,那竟然是被咬斷的舌頭。

之後,那受刑者就再也沒有了聲息。

那是受刑者最後慘烈的反抗。

幾個手下麵麵相覷。因為,他們知道,幾年來,李效飛曾經麵對過無數個受刑者,也曾親耳聽過他們各種各樣的辱罵,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暴怒過。

他們感到,自己的身上一陣陣的發冷,一股陰寒之氣從腳下生起,一直漫過全身。幾乎每個人都在心裏問自己:“這還是從前的那個李效飛嗎?”

洗淨了臉上的血跡,換上了一件幹淨的衣服,李效飛頹然回到了辦公室。

枯坐了半天,李效飛才想起來打開從****國身上搜出來的那一張紙條。

想要從上麵找出遠去的秘密。

紙條上,竟然隻寫著兩首詩:

曉風殘月吹洞簫,山長水遠魂繚繞。肖女夜夜來入夢,不知何處是鵲橋。

曉風殘月吹洞簫,山長水遠魂繚繞。安得浮雲變駿馬,鵲橋應是金水橋。

下麵是落款的年月日。

這是什麼意思呢? 李效飛百思不得其解。

上學時即博覽群書的李效飛知道,這兩首詩是情詩,描畫了一位年輕男子對情人的思戀,在孤獨寂寞時,吹簫聊表思念之情。

而金水橋,李效飛更是有著深入的了解。

金水橋是北平的代表性建築之一。分為內外金水橋,建於明永樂年間。內金水橋位於故宮內太和門前廣場內金水河上,係五座並列單孔拱券式漢白玉石橋;橫亙在天安門前外金水河上的三孔拱券式漢白玉石橋為外金水橋,重建於清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

李效飛甚至於還知道,金水橋的藍本,出自元皇城的周橋。而周橋的設計師和主持建造者,是一位普通石匠—元代河北曲陽的楊瓊。曲陽盛產玉石,石雕技藝唐宋以來已名聞於世。楊瓊出身於石工世家,他的石雕”每出自新意,天巧層出,人莫能及焉”。公元1276年,修建元皇城崇天門前的周橋,很多人畫了圖送上去,都未選中。而楊瓊的設計方案,使元世祖忽必烈十分滿意,下令督建。《故宮》中記有:這周橋“皆琢龍鳳祥雲,明瑩如玉,橋下有四百石龍,擎戴水中,甚壯”為皇城增色不少,因而明皇城的建造者,把它照樣搬來,用以營造金水橋了。

外金水橋共計七座。中間五座造型別致、雕刻精美的石橋分別與天安門城樓的五個門洞相對應。橋南(包括橋)距城門洞62米,橋與橋之間距離5米。橋稍有坡度,中間出現拱麵,而且橋身中間窄,兩端寬,呈“][”型。這種變化多姿、起伏曲折的線條,似“躡玉橋之長虹”更增添了天安門的華麗。

枯坐了一天的李效飛在重新查閱了大量資料後,忽然有了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他操起了電話。

夜深了,在一棟普通的樓房裏,隻有昏黃的一點點燈光。一個中年人還在緊張的忙碌著,隨著電鍵的嗒嗒聲,一串串電波向夜空飛逝著。

忽然,一陣雜遝的腳步聲傳來。中年人的臉上多了一副堅毅。他從容不迫地又發出了一段指令。然後,找出一個檔案袋,澆上早已準備好的汽油,投進炭火盆裏。

火衝天而起,黑色的灰燼隨著上升的氣流在舞蹈。

粗暴的砸門聲響起。

中年人打開抽屜,拿出一支手槍,一枚手榴彈。他對準房門扣動了扳機。

幾聲慘叫傳來。

破舊的木門碎裂了,幾個人影衝了進來。

紛亂的槍聲響起來,隨後,一片火光,一聲巨響。

房間裏麵,熱血紛飛。

梅如雪這一段時間裏時常失眠。失眠的原因是多方麵的。

出於安全方麵的考慮,華醒民已經帶著她接連轉移了幾次。雖然沒有什麼多餘的物品,處處一身輕鬆,但是仍舊讓她一時難以適應。 這種東躲西藏的日子,讓梅如雪總有一種如水上浮萍的感覺,再加上,隨著年紀的增長,梅如雪對早已過世的母親,對淒然飄然而去,至今不知下落的父親的思念與日俱增。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下半生會是什麼樣子,對此,她時常感到一陣陣的迷茫,更有一種難言的空虛。

而且,更為重要的是,梅如雪迫切地想要一個孩子。每當她看到和她一樣甚至比她還年輕的母親那幸福的笑容時,她就覺得心裏麵一陣陣的痛。她就想象著自己的身邊安睡著這樣一個如天使般的孩子,該是多麼的幸福。

可是,每當她把這個想法向心愛的人訴說時,對方卻總是沉默不語。

她心裏也知道,對方並非不愛她,隻是他考慮的內容更長遠些。

這一天,華醒民按照慣例,去接頭地點領受新的任務。剛走到門口,一個報童就湊了過來:先生,看報看報,重大新聞!

報紙上,一個黑色的標題觸目驚心:黨要犯被擊斃!下麵,是一幅慘烈的照片。

華醒民頓感眼前一黑,領導人的預言不幸實現了。

華醒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進家門的。

幾年來,梅如雪第一次感到,任何堅強的男人都有其脆弱的一麵,就像此刻如同一個溫順的孩子,躺在自己溫暖的懷裏的這個男人一樣,他的眼睛裏正在閃著瑩瑩的淚光。

華醒民覺得梅如雪的聲音是舒緩的,和悅的,真誠的,世界上隻有自己真誠相愛的妻子,才有這種分組和悅真誠的聲音。這聲音裏,沒有敵揉造作,沒有虛情假意,沒有表現文章。這種聲音區別於世界上一切聲音,而絕不是靠音色取悅對方。自從他們把身心交給對方之後,他已經完全習慣了這種舒緩和悅真誠的聲音。

此時,梅如雪覺得,這個曾經給了自己全部恩愛的男人是那樣需要她的溫柔,她的愛撫。

於是,梅如雪把他放在床上,用手撫去他的淚花;她俯下身去,從他寬闊的額頭,挺拔的鼻子,溫暖的嘴唇一路向下吻去。她純情的吻,吻遍了他的每寸肌膚。

梅如雪覺得,自己更像一味良藥,一劑撫慰他的心靈給他以勇氣的良藥。

很快,她感到,對方的勇氣正在一點點地昂揚起來,又變得剛強起來。

急風驟雨很快襲來。

早晨的窗口透進濕漉漉的晨風,涼涼的。這時候,他們才猛然想起,在此之前,都忘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根據領導人臨終前的指示,在同誌們的幫助下, 華醒民與梅如雪一起幾經輾轉來到根據地這個不知名的小山村,並在一間小屋裏安頓下來已是二個月之後,

來到這個完全陌生 的環境和完全陌生的人君中間,他們都覺得在都市裏被盯視目標的芒刺被抖掉了。

當天晚上,躺在用劣質肥皂清洗過的幹幹淨淨的棉被裏,曾經錦衣玉食的梅如雪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不適,相反,她倒覺得,自己就是那遠嫁的女兒曆盡艱辛又回到了從小長大的娘家一般。

因為,在這個平平靜靜的小山村裏, 她不用擔心,有人會在不經意的時候敲響房門,也不用為心愛的人會不會突然離去而牽腸掛肚。這讓她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梅如雪懷孕的跡象越來越明顯了。她的腹部就像剛剛躍出地平線的太陽,一點點地向上升。

鄰家的大娘是位難得的好心人,懷孕的女人吃飯吃得勤。她盡可能變化著花樣來給梅如雪增加營養。要麼給她端來一碗蒸成像腐腦一樣白淨淨的雞蛋羹,要麼端來煮得恰 到好處的小米粥,一碟用熟油拌過的小鹹菜,幾塊在爐灶上烤得金黃酥脆的饅頭片兒。梅如雪吃著,感覺是那麼的香甜。而大娘則在旁邊那麼笑盈盈地看著她吃,顯得那樣高興。 臉上的皺紋像菊花一般燦爛,

望著大娘那銀白的頭發,凝視虔誠的神態,梅如雪常常忍不住幸福的淚花。她又想起了自己遠在遙遠天國的母親和不知所終的父親。他們如今尚不知道,她們的女兒已經為他們生下了一個可愛外孫了。要是知道這一切,他們該是多麼的高興呀!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哇的一聲啼哭,宣布了一個新生命的誕生。 麵對著手足無措的華醒民,鄰家大娘寬容地說:”你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吧,這些事兒你們男人幹不了,我都包了!”

這是一個健康的男孩兒,她的臉上滿是茸茸黃毛,根本看不出來到底像誰。但是,鄰家的大娘竟然似比自己有了孩子還要高興,她用早就準備好,洗得幹幹淨淨的床單把這剛剛脫離母體的嬰兒抱在手上,左看右看,怎麼麼看不夠。

雖然他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但是,已經能看出,他長大了,一定是一個精明強幹的男子漢。對於這個男孩的名字,兩個人幾乎不約而同地說出了這樣一個名字:心硯!

心硯睜眼了,睛睛好大,孩子會笑了,咧開漂亮的嘴唇,臉上的黃毛褪淨了,白嫩嫩的臉蛋兒讓人總忍不住想要親一親。閑遐的時候,夫妻二人總會帶著幾分炫耀,爭論,他的鼻子像誰,眼睛像誰。

梅如雪覺得,這是她長大以來最為幸福的時刻,加上每天的勞累,她的睡眠一天比一天好。

就在這個小生命誕生的時候,中國大地上剛剛爆發過一場震驚世界的大血戰。

1948年11月的一個清晨,徐州。

這個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的城市。兩幹多年來,以見諸於文字的158次血戰而彪炳史冊。

僅僅在十年前,這個城市的周邊地區,就爆發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血戰,中日兩國的正規軍在此投入的總兵力為數十萬人,戰鬥之激烈,傷亡之慘重,是前所未有的,日本陸軍的驕傲——阪垣師團,在此遭到重創,上萬的日本士兵的屍骨被埋葬在這裏,而中國士兵的陣亡人數則是日本人的數倍。台兒莊之戰,給中日兩國軍人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

十年後,這裏又爆發了一場大戰,這場大戰,不是兩個國家之間的戰爭,而是同一個國家同一個民族的兩個政黨之間的戰爭。這次大戰的規模,超過了以往任何時候,國共雙方投入的總兵力達到140萬人,以往的戰爭比起此時此地發生的大戰,實在是不足道哉。

關於這場大戰,國共雙方的叫法不同,國民黨的曆史教科書上稱為徐蚌會戰。

而共產黨的曆史教科書上則稱為淮海戰役。在這場決定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命運走向的大決戰中,國民黨軍投入兵力為80萬人,解放軍投入兵力為60萬人。結局是,60萬消滅了80萬。大戰剛剛結束,當時世界第二號軍事強國——蘇聯的伏龍芝軍事學院高級指揮係的將軍學員們便把它列入了經典戰例,作為一個重大課題來研究。

多年以後,各國軍事學院的戰史教材上,仍然把這次大戰稱為經典戰例。一代代不同國籍、不同膚色、不同政治信仰的職業軍人們對這個戰例都不陌生,使人感到濃厚興趣的,是它的過程。兵力和裝備都處於劣勢的60萬人是如何打敗兵力和裝備都處於優勢的80萬人的。數十架美製B-25轟炸機編隊組成若幹個攻擊波次,向地麵俯衝投彈,數百門重炮和百餘輛坦克將徐州市東側鄧樓至團山一線四十餘裏寬的正麵變成一片火海。徐州市東郊的市民們被這驚天動地的戰爭景觀嚇傻了,窗玻璃在強烈的聲波中被震得粉碎,嘩啦啦地傾瀉而下,房屋在晃動,梁柱在吱嘎嘎作響,像是隨時要塌下來,鋪天蓋地而來的硝煙使得日月無光,人們在持續得沒有任何間歇的巨響中被震得失去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