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樓(四)(1 / 2)

鮑清彥坐在小翠推著的輪椅上,在樓間的道路上慢慢地走著,後邊跟著一個朋友剛送給他的一條小寵物犬。

馮長平正在樓前的小菜園給剛栽下的西紅柿苗澆水,一抬頭看到鮑清彥,連忙直起腰來招呼他:“老鮑,你真牛啊,出門還帶著‘警犬’。”

“這不是警犬,這是我幹兒子,我親兒子出國不管我了,幹兒子這幾天一直陪著我,過來,歡歡,快叫馮叔叔!”鮑清彥說著,探身拍了拍旁邊的小狗,指指馮長平對它說。

小狗似乎是聽懂了主人的話,朝著馮長平“汪汪”地叫了兩聲。

馮長平走出小菜園,在衣服上蹭了蹭被水浸濕的手,誇獎小狗說:“好乖的‘孩子’,你幹爹真是教‘子’有方啊!”

鮑清彥在屋裏憋屈了大半天,來到樓外邊心情舒暢,見到馮長平就又打開了話匣子:“我當年還很驕傲,兩個兒子都畢業於國內的名牌大學,後來他們一個去了美國,一個去了英國。我和老伴身體好時,還沒有覺得少了什麼,身體差了才覺得不該把他們都放走,唉,辛辛苦苦幾十年,為‘資本主義’培養了兩個孝子賢孫。”

“等你的兒子在國外都發展好了,賺了大錢,你和老關就可以一塊出去開洋葷了。”馮長平安慰鮑清彥說。

“我們出國不是開洋葷,是受洋罪。”鮑清彥不以為然地說,“你想想看,我和老關連幾十個英文字母都認不全,一句外語不會說,到了國外那是又瞎又聾又啞,都成了特級殘廢,還不如我在國內天天坐在輪椅上審查電視節目呢!”

馮長平與鮑清彥正說著話,老關端著保溫杯從另一邊走過來,她笑著對馮長平說:“馮部長,看您今天這身打扮像個出公差的戰士,是不是把剛當兵時的衣服又找出來穿上了?”

馮長平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的確良綠軍衣和解放鞋,對老關說:“關大姐您別看我這身衣服不好看,但是耐髒,也好洗。昨天我也是穿著這身衣服,還戴了一頂舊草帽,想在樓前樓後撿一些幹樹枝給西紅柿秧搭架,住在你們樓上秦主任的老伴大老遠地就在陽台上朝我喊,‘哎,收廢品的,你的三輪車呢,快騎過來,我們家有廢品要賣!’我一抬頭,她‘撲哧’一聲笑了,問我是不是要給哪個學校的學生去講艱苦樸素的傳統課。”

鮑清彥接過老關遞給他的茶水,喝了一口,對老關說:“現在你覺得馮部長穿這身衣服不好看,想當年有多少女青年因為羨慕這身有四個上衣口袋的綠軍裝而成了軍人的家屬,你不也是由於這個原因而追的我嗎!”

老關撇撇嘴說:“你說話顛倒黑白,當年不是我追你,而是你追我,你們部隊施工那麼緊張,晚上還帶著連隊的戰士到我們村找女青年聯歡。讓馮部長瞧瞧,你那傻大黑粗的樣子,我會追你?”

鮑清彥一本正經地說:“我當年既不是‘傻大’也不是‘黑粗’,主要是工作忙沒時間收拾打扮,要是有現在這樣的條件,做個隆鼻手術,割個雙眼皮,再拔去大齙牙,買兩瓶雪花膏在臉上多塗抹幾層,也能算個帥哥。”

老夫妻倆的對話把在一旁的小翠都逗笑了。

鮑清彥不好意思地對小翠說:“你帶著歡歡去那邊玩一會,我和你馮爺爺在這裏聊一會天。”

馮長平看到小翠走遠了,笑著對鮑清彥說:“鮑大哥的長相確實有點‘那個’,聽說關大姐年輕時是村裏的‘一枝花’,她嫁給你,不是鮮花插在牛糞上,也是鮮花插在****上。人家關大姐當時還是生產小隊的婦女隊長,革命的領導幹部。”

鮑清彥也學著老關的樣子,撇撇嘴說:“她算什麼‘領導幹部’,水平窪得在地平線以下。有一次,她問我,最近怎麼沒看見你帶戰士們到村裏來?我說我到團裏參加讀書班去了,她問讀什麼書,我說《國家與革命》,她說這本書我怎麼沒有聽說過,誰寫的?我故意買弄地說,弗拉基米爾.伊裏奇.列寧,她說這本書一定很重要,列寧那麼有名,才在作者裏排第三位。”

老關赤紅著臉說:“這有什麼丟人的,那時候不是窮嗎,我小的時候,天天割草、撿糞、拾柴火,捎帶著上了兩年小學。你當兵以前不也是初中沒讀完嗎?”

鮑清彥辯白說:“那時候農村入伍的戰士,大部分都是小學畢業或者小學沒念完,還有一部分文盲,高中生沒幾個,我這樣的初中生已經是高學曆了。像馮部長一樣的大學生到部隊裏來,那是羊群裏跑駱駝,而且一當兵就是行政二十二級幹部,一個月工資六十塊錢,相當於兩個青年工人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