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水手劉延陵:道不行,乘桴浮於海(1 / 3)

中國現代詩人中,有兩位詩人因為麵容長相的關係,而飽受愛情的折磨。一位是杭州的寫出了《雨巷》的戴望舒,相傳他有一臉的麻子,不過他的女友和夫人,從照片看都是美人;還有一位就是在杭州的浙江一師教過書的劉延陵,相傳他在江蘇南通讀師範時和一女生相戀且私訂終身,此女生的身份是蘇州繡花大王的女兒,誰知劉延陵後來因患天花而成了麻臉,千金小姐便棄他而去,這讓他身受刺激。相傳劉延陵三十歲後即患腦疾,幾乎不能寫作和工作。終其原因,多數皆說是因用腦過度,直到晚年(八十歲之後),劉延陵才說腦子也才好了百分之九十五。

現在看來,用腦過度一說如果能成立的話,受刺激恐怕還是一個重要的原因。因為我看不少數學大家,比如說像華羅庚和陳省身這樣的,晚年幾乎都沒有謝頂,我在想數學家的用腦可能不比詩人文學家少吧,最近還聽說多動動腦可以防老年癡呆。倒是劉延陵的學生汪靜之,對於老師的腦疾有另一種解釋。他在1993年寫就的《回憶劉延陵師》一文中說——

當時上海的電車始終是開門的,開動時也不關車門。乘客在電車開動行進時,隨時隨地可以跳上電車,可以跳下電車。劉老師在一次電車上,看見劉師母在馬路邊上走,劉老師就跳下電車,沒有站穩,仰麵倒在地上,後腦著地,結果腦震蕩了。以後仍能教書,寫文章就困難了。劉老師真是不幸!

一個腦疾,三個版本,一是用腦過度,二是受刺激,三是得過腦震蕩。也許汪靜之的說法也是對的,除了用腦過度、受刺激之外,腦部受外傷也是一個原因吧。說劉延陵而扯出汪靜之,除了他們同為詩人之外,很重要的一條,他們是師生關係。劉延陵是1921年的寒假之後來到杭州的浙江一師教書的,教英文並且成為當時浙江一師為主的晨光詩社的顧問,同為顧問的還有朱自清和葉聖陶老師,他們三人,再加上一個叫

王淮君的,被後人稱作為浙一師的“後四大金剛”,這是相對於經校長在任時的前“四大金剛”而言的,那是指劉大白、陳望道、夏丏尊和李次九這四位先生。在杭州教育界,有稱老一德高望重的師者為

“金剛”的。

現在學界普遍有一個觀點,就浙江一師來說,說前四大金剛,劉大白、陳望道、夏丏尊和李次九教出來的學生都是活動家和造反派,諸如施存統、俞秀鬆、宣中華、汪壽華等,而後四大金剛,比如我們知道的前三位都是詩人,所以他們教出來的學生也都是詩人文學家,晨光詩社、湖畔詩社就是在那個階段成立的,特別是劉延陵,還為學生汪靜之的《惠的風》寫過序(可參見《湖畔不是風流地》一文)。

被稱作五四詩人的劉延陵,也是因為湖畔詩社,因為浙江一師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現為杭州高級中學)整理校史、舉辦校慶活動而被尋找到的。他在幾乎失蹤了半個多世紀之後,才重新出現在華文世界的視野裏。

劉延陵的另一位學生就是曹聚仁,曹聚仁著文甚多,不過對於劉師,他似乎筆墨也不多,這可能也是晚年寫回憶錄的一個問題,因為身邊無多少可引述的文字,所以便是寥寥數筆了。曹說——我編次《浙潮第一聲》的時候,劉延陵師曾經替我寫序文,其中有這麼一段話“思痛正如身經百戰的老將,撫著身上的創痕,英氣勃勃,依然想躍馬上沙場去。又如,給愛人咬了一口,越痛越想送給她去咬。”這話頗有詩意。劉師本是詩人……我隻知道那些詩,都是抒情詩。跟劉大白師的抒情詩又不相同。延陵師教我們英文,他的詩頗受莎士比亞的影響,他的詩是新詩。

曹聚仁後來還說到劉延陵的兒子曾經找過他,不過也是語焉不詳了。而劉延師寫曹聚仁,似乎文字還要多一些,晚年(1983年3月,那時他應該已經90高齡了)他應邀為杭州一中校慶(該校的前身就是浙江一師)的《憶舊興感》——1920年春,我開始到杭州一師教書。數周後某日吃過晚飯,偕同事顧某先生往校外散步,不久即與一師的兩學生走在一起,彼此遂搭訕起來。我問他倆的姓名和在校的年級,因而知道他倆同在三年級肄業。他倆之中修長的一位自稱姓王,諸暨縣人,短小的一位大約十八九歲,卻從他的藍灰色製服胸前的袋裏掏出一張白色名片來,捧著呈給我看。在它的中央,縱列著宋體的“曹聚仁”三個字;它的右邊是一片空白;它的左下角上民沒有照例列出他的籍貫,卻印著雙行縱列的四個較小的仿宋體字“世界公民”……

63年前的事情,劉延陵還記得清清楚楚,而且點晴之筆也很是獨到——他的名片上不表明籍貫而自稱做世界一分子,正反映出新文化運動對當時學生所生的影響。

劉延陵在浙江一師任教時的軼事留下來的不多,有時我甚至覺得如果曹聚仁不寫,汪靜之後來又不回憶,那幾乎就很難情景再現了,晚年的葉聖陶倒是有和劉延陵通信的,不過那已經是互道近況而不提舊事了,從現在能看到的劉延陵親自撰寫的《浙江第一師範十日刊》發刊辭來看,他對於學生社團活動,還是介入頗深的,因為他把發刊辭是寫得很是幹脆的——“我們的宗旨”:“第一是赤條條地發表我們校裏的實況”,“第二是切切實實說出我們的理想”。劉延陵說到,“這一年以來,稱讚浙江第一師範的也有,罵浙江第一師範的也有,甚而至於要想破壞浙江第一師範的也有。我們不喜歡他們的稱讚,怨恨他們的罵和破壞;我們隻可惜他們的稱讚,罵、破壞,都沒得當。因為稱讚錯了,教我們受不下去;罵錯了,破壞錯了,教我們忍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