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元元年,春初。
蒼國皇宮張燈結彩,紅妝鋪滿青磚瓦瀝,延伸至青瑣門。群臣早已列隊整齊,分立在皇宮主殿前的寬敞平地兩側,等待著新皇的登基大典。
巳時到,宮人鳴鍾擊磬,樂聲悠揚。
群臣側望,帝後二人緩步進入,攜手走向以赤色丹漆塗飾的百級台階,階梯盡頭高處是象征著皇帝位的寶座,後頭跟著手執儀仗的宮人。
司蒼冥並未同以往君主一樣佩戴十二旒冕冠,隻是將一襲黑發束起,用鑲碧鎏金冠簡單固定。他身穿玄衣纁裳,上衣繪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六章紋,下裳繡藻、火、粉米、宗彝、黼、黻六章紋,走動間,一身流紋好似活物遊動著。修長的身軀挺直,整個人豐神俊朗卻又透露著冷漠氣息,眾人忽然感覺一股涼意襲身,紛紛低下頭來不敢直視。
季芸宸側眼望著身旁的司蒼冥,他是她的夫君,亦是她此生唯一的信仰。
雖然近日精神不濟,腿腳無力,近乎酥軟。但她依舊咬咬牙,堅定的跟著司蒼冥的步伐朝著高台走去,一旁的宮人發覺她腳步浮虛,連忙伸手在她身側,讓她伸手扶上作為支撐。
每每夜深人靜之時,她總是會因為噩夢而驚醒,之後再也無法入睡。
是她造下的殺孽太深的緣故嗎?所以那些人死不瞑目,糾纏於她。夢中,浮現的麵龐盡是過往被她親手殺死之人。有人哀怨,有人不解,有人瞠目以對,有人張開血盆大口……
一年前,為幫他鞏固政權,她殺了此生所殺的最後一個人。
她還記得,當她親手將利劍刺入父親胸膛之時,父親微笑著告訴她:他不怨她,在痛苦中掙紮求生這麼多年,終於得到解脫,他要去見他的璃兒了。今生他早已是滿身罪孽,死後必定是入地獄,但不知他的璃兒可否願意原諒他?
司蒼冥看著眼神飄離不定的女人,握著她的手不禁緊了緊,想著將她喚回。
季芸宸回過神,這才發現原來已經到達高台,而他正目不轉睛的望著自己。她忽然感覺到一股羞澀,順著便想將手從他的掌心抽出。
司蒼冥沒有鬆開手,反而借機將她拉近擁在懷中,低頭湊在她耳邊:“宸兒,可還記得?我曾向你許諾過‘待我君臨天下,定娶你為後’。今日,孤兌現曾經的誓言,你可願同孤一起閱盡這世間繁華?”
季芸宸轉身抬頭望向他,視線卻叫他那幽深的如同黑潭一樣黑眸吸引了進去。為了同他一齊睥睨天下,即便要斬殺千人,她也甘願。纖細柔荑握住他,她眼神堅定,對他說道:“妾,定與君共攬山河。”
聽著她的話,司蒼冥薄唇輕揚,原本俊逸的臉龐添上了一絲詭魅。
一旁的宮人,早已備好薄酒候著。看到司蒼冥示意,立即端著酒具,雙膝下跪在帝後麵前,雙手托盤,靜候著。
司蒼冥同季芸宸對眼相望,而後兩人分別取過宮人麵前的龍、鳳紋觥。司蒼冥揚袖,示意宮人退後。
聽得宮人尖細的聲音傳道:“敬天。”
一撥接一撥的宮人,依次向下方眾臣傳道。眾臣匍匐下跪,磕首。
司蒼冥雙手交疊,率先舉起龍紋觥朝向天際,朝著上蒼行拜禮。三拜後,在眾人注視下,他將觥湊近薄唇,一口將薄酒飲幹。
季芸宸待司蒼冥敬天禮畢,跟隨其後。
倏然,她覺得心頭疼痛難忍,無力側倒在地,唇瓣鮮血淋淋,滑過下顎,滴落高台,而鳳紋觥早從細滑柔荑中滑落,掉至高台,滾了幾滾,掉落赤墀之上。先才她將薄酒飲入喉中時,感覺喉間火辣難忍。原來是這酒內摻了鳩毒。
她抬頭望向司蒼冥,看見他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嘴角上翹,眼中盡是赤裸裸的諷刺。
伸手想要觸碰他,她喘息不斷,雙眸悲傷的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