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那蒼白的小臉,淡淡的煙眉,失去血色的雙唇,歐陽勝寒的心如刀割,心裏有一千個一萬個抱歉。
這一次,慕容雪在醫院整整躺了一個星期。這期間,歐陽勝寒的母親張秋霞與岑美媛來探望過兩次。
盡管知道傷害自己的人就在麵前,慕容雪依然微笑麵對,對於那天泳池發生的事情隻字不提。張秋霞問起時,她以“不記得了”掩飾過去。
岑美媛聞言,臉上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
這天,醫生終於拆掉她後腦的縫合線。
“好可惜,留下疤痕了。不過,等慕容小姐新的頭發長出來留上長發,應該可以遮住這些疤痕。”病房外,趙醫生對歐陽勝寒說。
“謝謝你,趙醫生。”歐陽勝寒充滿感激地說。
“不客氣,病人經曆這次創傷就醫及時,可算不幸中的萬幸了。切記,因為兩次創傷,她的頭部現在非常脆弱,不要再發生任何類似的事情了。”趙醫生麵色凝重地叮囑。
“明白了,趙醫生。”歐陽勝寒認真地點頭。
“小寒哥哥,醫生怎麼說?”聽見他回到病房的聲音,慕容雪趕緊問。
“一切恢複得很好,雪兒的頭上傷口恢複得很好,隻要新的頭發長出來根本看不出受了傷。”歐陽勝寒故作輕鬆地說。
“這就好,這就好。”聽他這麼說,慕容雪也顯得很高興。
“雪兒,剛才小寒哥哥接到公司一個緊急電話,必須回去處理一件公務。有可能時間等得久一點,你務必在醫院乖乖等我回來。”歐陽勝寒交代她說。
“去吧去吧,小寒哥哥,雪兒一定安心等你回來。”慕容雪溫婉地說。
“寶貝,乖,我會想你的。”離開時,歐陽勝寒在她額上深情一吻。
“小寒哥哥,路上開車小心。”慕容雪溫柔地叮囑。
“好的,等我回來。”歐陽勝寒心情愉快地出了病房。
他剛離去,一個身影閃入了慕容雪的病房。
花城東路,青山綠水茶樓二樓包間。
一個身穿黑衣、戴著墨鏡的男人與歐陽勝寒麵對麵地坐在茶桌前。
“按照約定條件,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墨鏡男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歐陽勝寒遞給他一張支票。
男子確認了支票的真實性後,將一個脹鼓鼓的文件袋交給歐陽勝寒。
“你能確定這些東西全是一手材料,沒有經過任何人為的加工處理?”歐陽勝寒激動地問。
“這是我從慕容集團當年的財務與內部人員手中高價買來的,絕對是一手材料,與對外公布的真相簡直謬之千裏。其實嘛,在得到這份材料的同時,我一直猶豫到底該不該交給你。”墨鏡男人半開玩笑地說。
“為什麼?我是你的買家,你不交給我交給誰?”歐陽勝寒意外地問。
“交給令尊呀!我敢打賭,令尊出的價錢比你高出十倍!”墨鏡男人笑得意味深長。
“我父親,什麼意思?”歐陽勝寒麵色凝重。
“這裏麵的許多內容涉及與世恒集團當年的合作。更讓我意外的是,導致慕容集團倒閉的幕後最大黑手居然是令尊。”墨鏡男人的話令歐陽勝寒大吃一驚。
“不可能!”歐陽勝寒斬釘截鐵地說。
“歐陽少爺,世上的事,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別人做不到的。”墨鏡男人笑得高深莫測,“你以為,令尊真的像表麵上那樣,是一個善良仁慈的商人?”
歐陽勝寒手指顫抖著打開文件,迫不及待地看起來。
墨鏡男人饒有興致地注視著他,仿佛在看一場好戲。
“不,不是真的,絕對不是真的。你騙我!”歐陽勝寒臉色蒼白坐在椅子上,語氣卻十分虛弱。
“想不到吧歐陽少爺,外界一致認為慕容安是因為偷稅漏稅和與黑社會勾結欠下巨款導致破產。事實的真相居然是慕容集團一直奉公守法,是花城的納稅大戶。在與世恒集團的多個項目合作中,令尊一而再再而三地給慕容安下套,導致慕容集團資金周轉不靈,拖欠了巨額稅款。慕容安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經人引薦找到一家地下高利貸公司借款周轉,不料,那家高利貸是某黑社會大哥旗下的產業。而那個黑社會大哥,多年前與令尊有過一段兄弟情義。也就是說,慕容集團的破產,從一開始就是令尊一手策劃的!”墨鏡男人冷靜地分析道。
歐陽勝寒默默地聽著,額上直冒冷汗,心裏如同結了冰。
“多年來,世恒集團與慕容集團一直是商業競爭對手,兩大集團可謂旗鼓相當、不分伯仲。令尊一直與慕容安暗中爭鬥,卻未能扳倒對方。恰巧這時,你與慕容雪的熱戀,這無疑給了令尊天大的良機。他一方麵假裝答應你們的婚事,一方麵假意與慕容安合作,他的演技蒙騙了所有人。然後,令尊有意無意地讓你從慕容雪那裏探聽慕容集團的商業機密。當然,沉浸在熱戀中的你或許根本沒想到那是令尊給你們下的套,美麗單純的慕容雪做夢也沒想到心愛的人會出賣自己的父親。令尊正是利用這些千絲萬縷的關係,才一步步摧毀了慕容集團這棵大樹的。很精彩,是不是?”墨鏡男人的話如同一瓢冷水,澆得歐陽勝寒全身冰冷。
“還有,我也找到了你家當年的司機老林和他的妻子了解了情況。5年前,參加世恒集團周年慶的你開著一輛高檔車,與慕容雪一起發生車禍,車禍導致你腦震蕩的同時,也導致慕容雪流產,當時的她失血過多數次陷入昏迷。或許這些情況你已經了解,可你知道為什麼會發生車禍嗎?真相便是令慈意外發現慕容雪懷孕後,把此事告訴了令尊,令尊因為正在對慕容集團實施摧毀計劃,他根本就不會同意你們之間的婚事,更不允許商場敵人的女兒懷上歐陽家的骨肉。基於這種複雜的形式下,令尊找人破壞了汽車刹車片,並且破壞得恰到好處,你隻是受了輕微的腦震蕩,而慕容雪導致流產!因為怕你醒來後產生懷疑,令尊又請求你當時的主治醫師給你注射了一定劑量的安定,讓你在車禍後的一段時間內處於昏迷狀態,從而讓你相信自己是嚴重腦震蕩。後來所發生的一切,想必歐陽少爺已經完全清楚。”墨鏡男人每一句話,於歐陽勝寒而言,都是一把無情的匕首。
歐陽勝寒全身僵硬,目光發直,脊背寒意蔓延。
一直想查出真相,可真相的事實如此殘酷,殘酷得令他悲傷絕望。
怪不得,5年前車禍醒來後的他被告知慕容家已經退婚;怪不得,慕容雪會那樣決絕地給自己一刀;怪不得,慕容雪會在離去前罵自己是無恥的騙子。原來,這一切,全是真的,自己在無形中當了父親的幫凶。他這個幫凶,不僅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還導致了慕容安夫婦的自殺,慕容集團的倒閉,導致無數慕容集團人員的失業,同時導致慕容雪遭遇這一係列痛苦!
於慕容家而言,他有罪,罪孽深重。於慕容雪而言,他有罪,罪不可恕。於慕容集團的員工而言,他有罪,罪加一等!
歐陽勝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茶樓的,他開著車漫無目的地行駛在大街上。
此刻,他的心裏很空、很空。
此刻,他的腦子很亂、很亂。
他想找個地方大哭一場,又想找個地方大笑一場。
他想哭,為自己28年來的棋子生活。
他想笑,為自己被愚弄後的可憐人生。
可是,這一刻,他又發現這個世界雖然很大,卻沒有一個地方能讓他無拘無束地大哭一場甚至大笑一場。
他不禁想起一句話:人生如夢幻泡影,緣聚緣滅,皆有定數。
這個世界瘋了,一定是。
不然,怎麼會有父親算計兒子的事情發生?
不然,怎麼會有愛人反目成仇的事情發生?
不知不覺中,歐陽勝寒的車駛入了南邊的一個別墅花苑,來到了慕容雪家的別墅。
前段日子高價買下慕容雪當年的房子後,歐陽勝寒辦理了一切物業手續,汽車門禁卡也換了。
歐陽勝寒直接驅車進入別墅區,輕車熟路地來到慕容雪家的別墅前,將車停在停車坪上。
樓下花園,梔子花開得格外清麗明媚,獨特的芬芳令人心曠神怡。
梔子花下的秋千架空蕩蕩的,昔日坐在秋千上的姑娘,去了哪裏?
歐陽勝寒走了過去,撫摸著秋千架,心潮起伏的他坐了上去。
曾經,在這裏,他常與心愛的姑娘一起秋千嬉戲。
曾經,在這裏,他們獻出了彼此最為美好的初吻。
曾經,在這裏,他們快樂地憧憬美好的幸福生活。
曾經,在這裏,他們抒寫了美妙動人的愛情傳奇。
如今,在這裏,隻留下無盡的回憶,悲傷與憂鬱。
“歐陽少爺,你來了,我家小姐呢?”張媽溫和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張媽,我路過這裏順道來看看你,雪兒不知道我回來。”歐陽勝寒扯出一個苦笑。
“你來得正好,我準備了幾道小姐喜歡吃的菜,要不你一會兒給她帶些過去吃?”張媽期待地問。
“好的,張媽,謝謝你。”想起醫院的慕容雪尚未吃飯,歐陽勝寒連忙說。
“歐陽少爺也還沒吃晚飯吧?你稍等呀,我這就去擺飯。”張媽興奮地說。
看著年過半百的張媽在熟悉的屋子裏手腳麻利地忙碌著,歐陽勝寒的心裏感慨萬千。
當年,這棟別墅裏總是充滿了歡樂。英俊的慕容安總是那般自信豁達、幽默風趣,美麗典雅的慕容太太總是那般端莊優雅、溫柔可親,美麗絕倫的慕容雪一直是家裏的公主,備受嗬護,美麗快樂。而自己,則是這裏最受歡迎的客人。
5年過去了,屋子還是當年的屋子,主人卻不是當年的主人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
“歐陽少爺,吃飯了。”張媽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好的。”歐陽勝寒洗了手,來到餐桌前坐下。
滿滿一桌,全是慕容雪喜歡的菜肴。
“小寒哥哥,這是張媽的拿手菜,很好吃的,你嚐嚐。”
“小寒哥哥,這道水煮魚可好吃了,你吃吧。”
“小寒哥哥,鑒於你這段日子表現不錯,獎勵你一塊花椒雞。”
慕容雪快樂的聲音回蕩在耳邊。
“歐陽少爺,快吃吧。”張媽的話再次將他拉回到現實中。
歐陽勝寒苦澀一笑,端起了飯碗。
“以前這裏有慕容先生、慕容太太,還有快樂美麗的慕容小姐,一家子可熱鬧了。可惜……”張媽的聲音低了下去,搖搖頭,隻顧吃東西。
張媽的幽幽歎息,讓歐陽勝寒的內心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用完晚餐,歐陽勝寒又去慕容雪的臥室裏獨坐了一陣子。
想起那三天的癡情纏綿,他的心裏又苦又甜。可是一想到事實的殘酷,他的心裏又宛若刀割,忍不住趴在床上默默流淚。
“對不起,雪兒,原來是小寒哥哥親手破壞了一切,小寒哥哥是罪人,是凶手……”種種愧疚與悲傷、悔恨與痛楚一起湧了上來,歐陽勝寒的淚浸濕了枕頭。
“歐陽少爺,小姐的飯盒裝好了。”門外傳來張媽的聲音。
“好的,我馬上下來。”歐陽勝寒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隨即抹了一把淚,去盥洗間洗了一把臉,這才若無其事地下了樓。
“我把小姐喜歡吃的每樣菜都盛了一點,放在保溫飯盒裏,你現在帶回去,她正好可以吃。”張媽笑眯眯地說。這位心地善良的保姆還不知道自家的小姐正在醫院裏。
“小寒哥哥,今天的晚飯真好吃,和張媽做的一個味道。”病房裏,吃著晚飯的慕容雪一臉快樂。
“好吃你就多吃點。”歐陽勝寒的心裏五味雜陳,心中愈發愧疚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