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80年代,於堅就認識到,中國文學沒有自己的下半身。自此中國詩歌開始了對身體的劃段認識和寫作,文學回到身體了。在這一思潮的推動下,出現了下半身寫作。而所謂下半身寫作,追求的是一種肉體的在場感。作為行為藝術“下半身”派的代表人物沈浩波就曾套用韓東的句式宣稱:“詩歌從肉體開始,到肉體為止。”因為“隻有肉體本身,隻有下半身,才能給予詩歌乃至所有藝術以第一次的推動。”(沈浩波的《一把好乳》《肉體》以及尹麗川的《為什麼不再舒服一些》等。這些詩歌正如他們所宣言的那樣:“不要傳統,不要西方,不要詩意,不要思想”。剩下的就隻有“尋找快感,尋找肉體”的縱欲和沉醉。於是,他們把詩歌變味成了一場文字上的快感遊戲。
2007年3月,繼“裸體讀詩”事件後,物主義代表詩人蘇菲舒又表演了一次詩歌行為藝術:詩歌論斤賣。同月,為紀念中國新詩誕辰90周年,14位詩人在哈爾濱簽署《天問詩歌公約》。2007年10月5日,新疆詩人楊釗“偽自殺”,事後則宣布“自殺是一場行為藝術”,其行為顛覆了所有的深度、價值和意義。與此“偽自殺”行為藝術對應的是詩人餘地拋棄剛剛出世的一對雙胞胎兒子自殺身亡。詩歌變成了純粹的行為藝術。
上述所謂的“口語詩”和“下半身”寫作,不管是“梨花詩”的玩口語、玩裸體,還是“下半身詩人”的肉體崇拜和文字快感遊戲,一旦文學失缺了理智和思想,一旦語言的美感和文學的詩性之美被蕩滌一空,一旦文學的美學價值被新聞價值和商業價值所取代,文學的獨立和自由就會受到拘囿,文學的存在價值就會受到懷疑,文學的生存發展就會變得岌岌可危。而我們的文學也就成了顧彬先生的“垃圾”論的又一佐證。
以上種種,僅僅是文學新變中的窺斑見豹,還有沒被提到的網絡文學、打工文學、學者文學、明星文學、玄幻文學等。近年來的文學,難以一言以蔽之,既繁花似錦、炫人眼目,又備受冷落,處境淒涼;既走向式微,又特有活力。透過文學的流變與發展,我們當然希望看到顛覆後有重構,告別後有新生;思想要有身體的承載,肉體應有靈魂的聲音。我們理應相信在宣布文學已經死亡,在嗬斥文學是垃圾,在抱怨我們沒有像樣的文學遺產和偉大的作家的聲音外,還有更多的聲音告訴我們:“文學沒有死亡,作家也是打不倒的”(高行健語)。大浪淘沙,泡沫終將會消失。正如林賢治在評價魯迅時所說:“真正的巨人活在時間的深度裏。應當相信,曆史終會把最有分量的東西保留下來”。
(原載《山花》2010年第7期)
欲望化、青春化、娛樂化
——全球化背景下當代文學的三種情態
在文化全球化背景下,縱觀當代文壇,可謂流派紛呈,熱點頻湧。文學緊隨世界潮流而倐忽變遷,文學伴隨著全球化的步伐,並在商業化、市場化的裹挾之下,以炫人眼目的欲望化、青春化、娛樂化的另類姿態出現在我們眼前。文學失去了故有的莊重和典雅,表現出從未有過的青春豔麗、平庸和性感。文學也從未有像現在這樣如此地迎合大眾,如此地和市場血肉相連。文學被包裝、被炒作、被戲玩:有人打美女品牌,有人刮青春旋風,有人炒“肉身寫作”,還有以惡搞為趣、以戲說為樂。從衛慧、九丹到木子美到竹影清瞳,從韓寒、蔣方舟到郭敬明、張悅然,從“趙麗華口語詩”引發的“詩裸頌”到“尋找快感,尋找肉體”的“下半身詩歌”,以及惡搞流行風的肆虐彌漫等。文學按市場胃口調製出各種文學大餐,作家也成了造星文化的副產品,擁有浩浩蕩蕩的追星族大軍,並掌控著大眾的文學閱讀走向。下麵就新潮文學的三種情態作一勾勒,通過對全球化背景下當代文學的文化景觀的審視,引發我們對當代文學發展做更深層次的反思和探索。
情態一:文學欲望化
主要針對“美女文學”與“肉身寫作”。
在21世紀的開場白裏,推到前沿唱主角的先是一群、後是幾個70年代出身的女作家,以衛慧一路尖叫著出場,以木子美在互聯網上興風作浪達到高潮。“她們被Logo(標誌)成’美女作家‘或’另類作家‘或’文學新人類‘。她們的作品以女性意識的身體主義寫作為主(源自西蘇就女性文學提出的’軀體寫作‘的口號,指女性用自己的肉體表達思想,其敘述完全從自己的親身體驗和身體渴求出發)。即如棉棉所說’用肉體檢閱男人,用皮膚寫作‘,也如衛慧所宣稱的那樣’鑽進欲望一代躁動而瘋狂的下腹,做一朵公共的玫瑰‘。”這些“公共的玫瑰”對外開放女人的隱私,展示肉體的細節,表達靈肉的放縱,書寫欲望的貪戀和滿足。衛慧的成名作《上海寶貝》“充滿了物欲、肉欲、性、同居、同性戀、吸毒等瘋狂極端的另類體驗”。小說向我們昭示的是一種重肉輕靈、性愛剝離的另類生存哲學。木子美通過肉身敘事記錄床上細節,把她喜歡的“淫亂”“放蕩”等詞演繹得活色生香。一本《遺情書》不僅達到了自我欲望的放縱,也滿足了公眾的偷窺欲,把文學的感官化、大眾化、公共化推向了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