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1)(1 / 2)

嶽麓山下的火把

傅國湧

在《方法》之後,1999年的春天,人們驀然發現還有一本湖南的《書屋》可讀。那時中文互聯網尚在初起階段,刊物仍是思想的主要載體,在我們的精神生活中占據著不可替代的位置。其實,《書屋》的創刊號是在1995年8月出版的,當《方法》於1997年7月以嶄新的麵目出現時,《書屋》也在穩步的成長之中,並已漸露鋒芒。這本由湖南新聞出版局主辦的雜誌,原先叫作《湖南新聞出版》,屬於內刊。它由內部的指導性刊物轉為公開之後,以“屋不在大,有書則靈”為號召,在周實的手裏逐漸磨礪成了一本思想文化刊物,到1998年已開始站在時代的前端。《方法》消失之後,它成為言論史上不可或缺的主力軍。2000年是《書屋》的巔峰年代,最具有標誌性的就是這一年第三期的大手筆,一期隻刊出兩篇長文,一為何清漣的《當前中國社會結構演變的總體性分析》,一為林賢治的《五十年:散文與自由的一種觀察》,十年之後,許多朋友對於那一期、那兩文仍記憶猶新。在洛陽紙貴的那期《書屋絮語》中,編者隻是淡淡地說:

“本期僅發文章兩篇。

“發排之際,已是年關,窗外雪花紛紛揚揚。

“這兩篇雖然長,讀起來卻不覺長,讓人一口氣讀完了,心裏還覺得不過癮。當然,你也可以慢慢讀,細細品,睡前讀幾節,三四天或一星期,忽近忽遠,沉思默想。”

對於這一大手筆,曾多年主編《讀書》的沈昌文欣羨不已,2001年他在《出於無能——憶〈讀書〉》中有這樣的感歎:

“還有一點,也是我多年感到不足的。1949年,我學過一些新聞學理論,聽先師王季深先生說,在延安時凱豐曾對丁玲說,《解放日報》應當打破慣例,好的小說也可以上頭條。我在隨後幾十年裏總想學習這種精神,希望打破陳規舊框,在編排形式上也有一些創新而終未能如願,始終引為一憾事。直到去年,見到一家同行某期隻發兩篇大作而成一期,真是大手筆,頗有革命先輩凱豐同誌所說的精神。我做編輯恁多年,不隻內容,為什麼連形式也不敢創新一下呢?”

那一刻,《書屋》攀到了它的最高處,渾身散發著思想的魅力,幾乎每一期都有讀者翹首期待的好文章,能引發廣泛的共鳴和回響,這是處於互聯網時代的今天很難想象的。

多年以後,周實早已離開《書屋》,在電話裏與我聊起辦《書屋》的時光,他表示:“問心無愧,我很高興,不想多說。”

周實是個詩人、小說家,他一生的事業卻是主編《書屋》的那6年。從最初不署名的常務副主編,到1999年正式署名出任主編,他和王平等人一起把《書屋》打造成了一個知識分子的公共平台,逐漸凝聚和吸引了全國各地具有獨立思想和精神追求的作者、讀者,尤其在《方法》之後幾乎一枝獨秀。

離開《書屋》將近十年,如今已提前退休的周實深知雜誌要潤物細無聲,不能張揚,對於編輯之道他有著許多銘心刻骨的感悟,比如“別著急,慢慢來”,“表軟裏硬”,“每期有迷魂陣”,“意到筆不到”,等等。在不算漫長的六年中,尤其在後麵的三年,他從實踐中摸索出了一套自己獨特的編輯藝術,比如他說的互相呼應,從第一篇到後麵不是孤立的;用心,布局謀篇,不是隨意組合;隱藏,而不是什麼話都說透。就連《書屋》的文章從不轉版,他也有幾分小小的得意。當然,他不僅講究編輯,也講究文字,好文章的標準離不開好文字,也許這是出於一個詩人對文字的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