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我被他捉住手,用力拉進了他的胸懷裏。費羽抱著我,小羽毛把我抱得很緊很緊,我喘不過氣來。我掙紮著說:小羽毛,小羽毛,放開我……然而我卻發現,我也用我的手臂緊緊箍住了他纖瘦但卻挺直的腰。
那天,他親吻了我,我依然不敢用一個單獨的“吻”字來概括這種接觸,我隻記得他的肩膀很寬,胸膛裏有節律的跳動快速有力。這讓我想起小時候帶他去野地裏玩,回家路上他賴著不肯走,他說他走不動了,於是我就背他。他就那樣趴在我身上,到家時,居然會睡著。小男孩粗重的呼吸吹在我的脖頸裏,刺癢,卻溫暖。那時侯,他是多麼小啊!可現在,他卻用他寬大的懷抱緊擁著我,熱烈而沉重。他就那樣擁抱著我叫我:露西,露西,我要走了,你若挽留我,我就不走。
他沒有再叫我“露西姐姐”,在他即將遠離的時候。我無以改變他的生活道路,我隻能看著他離開,離開我們的院子,離開奶奶,離開——我。
我不知道為什麼費羽總是讓我產生一種柔軟的激動,這種情愫讓我忘乎所以,於是我在短時間內失去方寸,並且不可救藥的是,我發現我是真誠的,我無法欺騙自己。盡管在這幾年裏我們很少見麵但我依然不能從一種拉著我墜落的力量裏掙紮而出,這力量讓我產生片刻猶豫,我幾乎想說:不想走就別走了吧。
我說過了,我的失態隻限於短時間內,因此當我冷靜下來後我開始向費羽陳述當務之急的人生目標,他自然沒有反對,他亦無力反對什麼。他說他隻有一個要求:把你寫的所有文章寄給我,露西,不管是過去的還是將來的。
我說我要寫一輩子呢,還有很多隻是寫給自己看的。費羽說,給我看,我可以做一個無聲的讀者,隻是讀,不說話,什麼也不說。
我答應了他,因此後來,每寫好一篇文章,我總是用電子郵件發給費羽。他在加拿大的一個叫多倫多的城市裏讀書和工作,他總是在我發給他文章一天以後準時給我回複,不談讀後感,隻是告訴我,他已讀過。而我卻在讀他每一封回信的時候看到破敗狹窄的院子裏,小男孩費羽坐在矮方桌邊做功課,大女孩露西在幫他修改作文,一字一句地改,很認真。露西說:小羽毛,這篇作文寫得有進步了,獎勵你一顆山楂糖。男孩的笑容就象太陽花一樣開了一臉……
四走近越時
越時之所以滿懷興趣地與我聊天,是因為我的資料上寫著:露西,來自上海。並不是他對大城市崇拜迷信,隻因為他的初戀發生在這裏。聊天是無知無畏無所顧忌的交流方式,以沒有奢望的開頭,行進到身陷泥濘的無奈。我沒有見過他,但我卻開始想象他,一個曾經在我的城市上演過肝腸寸裂的情愛故事的男人。
我承認在虛無的網絡世界,我們顯得有些寥落和無助,越時以他幾近濫情的表象在我麵前顯現出一種無聊的悲傷,而我,卻在他的眼皮底下堅持原則。但這依然是一件無聊之極的事情,是的,我覺得我很無聊,我也常常認為越時是無聊的,無聊到和那些不揞世事的女孩子調笑嬉鬧。我們是一對無聊的人,在越時眼裏,也許,我與任何別的網絡女子沒有區別。
我在觀察他,一如審視我自己某些毫無緣由的舉措,思想的蠢蠢欲動。亦感受到了他看似冷漠卻是關注的眼光,散亂無秩地播灑在我身上。
我終於在網絡論壇裏看完了越時的個人文集。從很多文字裏,我了解到,越時曾經在上海度過了他的大學生涯。字裏行間的濕潤和凝重確乎該是出自這個潮濕的城市。在我長年居住的地方,他的初戀故事纏綿悱惻。這當然與我無關,可我分明感覺到自己胸腔裏糾纏著一種怪異的衝動。在我看完越時文集的最後一行字時,江南的雨滴落到了我的眼睛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