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記憶劉灣之二(3)(3 / 3)

我捧著麵包用鼻子湊近了去聞,起初是香的,後來就覺得有些發酵過頭的酸,再後來,我覺得我不用吃這個麵包也已經飽了,麵包裏散發出的酸香是一種令我滿足的氣味,我不用吃飯了,我用我的鼻子聞飽了我的肚子,可見,這是一個多麼神奇的麵包。

事實上,我在那天回家後,就開始發燒。我的心理因素讓我對麵包愛不釋手,充滿了幻想,而我的身體,卻在拒絕麵包,我吃不下任何東西,我病了。在我昏昏然睡去的時候,那個圓麵包,我奶奶讓我姐姐吃掉了麵包。

王桂珍成為劉灣鎮上的大名人,我托了王桂珍的福,得到了一個圓麵包,而真正得到實惠是我姐姐,她品嚐了麵包,而我,連續高燒了三天,在那三天裏,我暫時忘記了麵包的可愛。

當我的身體恢複到有食欲的時候,我為我姐姐獨自侵吞了麵包而耿耿於懷,我覺得這是一種嚴重的不公平,我付出了體力,我承受了烈日和暴雨,麵包是我的獎章,可姐姐卻享受了我的付出得來的成果,我已經無法去挽回,我因此而黯然神傷了很多時日。

我奶奶乘我姐姐不在的時候哄我說:下回給我吃耳朵餅,不讓姐姐吃。

我說我不要耳朵餅,我要吃彈子糖。於是,奶奶悄悄地塞了一包彩色的彈子糖給我,那包彈子糖在我的口袋裏藏了好多天,終於在姐姐的眼皮底下消耗光了。盡管彈子糖在我心裏的份量遠不及麵包,但我心裏,依然感覺稍稍與姐姐扯平了些的平衡。

那個王桂珍,就是張曉麗說的在繡衣廠醫務室工作的女人,醬缸的媽媽。多年以後的現在,醬缸的媽媽好象不再出名,她隻是一個普通的廠醫,她似乎更胖了些,依然是直統統裝滿糧食的口袋一般的身材,黝黑而健壯。

初二學習開始後的第二個禮拜,我們班的男生和女生分開上了一堂生理衛生課。男生去體育室,女生留在教室裏,給我們上課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女老師,那女老師平時總呆在衛生室裏,第一次聽她說話,一開口就是:請已經來過月經的同學舉手。

竟然沒有一個人舉手,我聽到有人在吃吃地笑。我知道張曉麗已經來過月經了,上次還看見她褲子上沾染了一塊血跡,放學的時候,我還走在她身後檔住她的屁股為她做掩護,直到把她送到家門口,看她飛奔進家門,我才離開的。她管那東西叫“老朋友”,“老朋友”每個月都要來找她,她還說,以後老朋友也會來找我。我有些害怕老朋友來找我,但看到張曉麗不無得意的神色,我就又有些羨慕,知道來了老朋友的人,才能真正算得上女人。既然我生就是一個女孩子,我總是希望自己變成一個正常的女人的,比如將來可以正常地生孩子,做媽媽。有一回,張曉麗對我說:我媽媽說,肚臍眼下邊有一條暗黑色豎線紋的女孩子,將來是生得出小孩的,沒有那條線,就生不出。她還很得意地告訴我:我肚子上那條線可清楚了。

那一天在學校,我一直心不在焉,我從未注意過我的肚臍眼以下部位,好象從沒看見過那條線,如果沒有,將來生不出孩子,可怎麼是好呢?擔心了一整天,回家之後立即躲進馬桶間裏撩起衣服褪下褲子察看了一下我的肚皮,我幸運地發現我的肚臍眼下邊的確有一條並不明顯但確實存在的豎線紋,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然後因想到了將來的某一天我會成為一個或者多個孩子的媽媽而興奮不已。

可做女人必要伴隨著“老朋友”的來訪,這也實在是一件非常不妙的事情。

那一堂課,我不知道聽了些什麼,高個子老師的授課始終在吃吃的笑聲和嘈雜的議論聲中進行。而我,卻總是回憶著張曉麗血跡遺漏在褲子上的尷尬情形。我知道,那是一件極不體麵光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