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那本日記上寫的她:靜若處子,動如瘋兔——分明是貶義詞,卻看得出書寫的人必定唇角含笑,情深千千。
而後來經了一些事匆匆回國,輾轉打聽中又偶然看到她的照片,還是那副淡如金盞菊的清顏,隻是曾經一雙奪魄心魂的茶眸如蒙了塵的珍珠,再不複往日晶瑩。於是,頓生好奇。
本答應父親辭去醫生一職接管公司的決定毫不猶豫一推再推。就這樣,七年後,他們再一次相逢。卻已是這副物是人非的光景。
葉謙脫下寬大外套搭在夏夢身上,手臂繞過她身畔,在她手臂處摩擦生熱。
夏夢轉過頭,衝他勉強咧了下嘴:“謝謝你,葉醫生。”
葉謙“恩”了一聲,將黯默的情緒掩去,掛上虛虛淺淺的淡笑:“你冷不冷?我帶你去吃點東西吧。”
夏夢看了一眼他單薄的襯衫,點了點頭,征詢問:“那我們去吃麵好不好?”
夏夢帶葉謙去的是她母校後街的一家名叫“功名閣”麵館。時隔多年,連招牌都沒有變過。老板娘的笑容依舊熱情得讓人招架不住,剛進門就喊:“同學,吃麵還是打包?”
飯店並不大,沒有包廂,十幾張卡台整理羅列在一排,夏夢和葉謙坐在臨窗第二個位置,紅色的小餐桌,桌上的細頸花瓶裝的是一捧小小的滿天星,清水供養。雖然牆上的時鍾已指向九點,但店裏的人仍舊很多,大都是在校生,三三兩兩一夥,沸沸揚揚,好不熱鬧。
葉謙對夏夢說:“把外套脫了吧,一會出去該著涼了。”小店並不比高檔飯店有專門的衣掛鉤,夏夢依言脫下披肩,隨手搭在油膩的椅背上。她左手托腮,眼睛微微眯起來,兩頰被熱氣暈出粉紅色,神色有些追憶:“我上大學時候,晚上下了自習肚子餓就喜歡跑周圍飯館到處覓食,周末一得空就呼朋引伴美名其曰改善夥食,不到一學期就胖了八斤多。”
“胖點也好。”葉謙接口,“你現在太瘦了。”
夏夢輕抿了下嘴,說:“快樂的時候比較容易胖吧。那時候年輕食欲真好,不像現在,每天回到公寓最頭疼的就是晚上吃什麼,幾塊蘇打餅幹就能草草了事。不過最愛的還是這家油潑麵,一碗裏隻裝著整整一根麵。”她比劃著,“澆點辣椒麵、醋和蔥花,再放上點青菜和綠豆芽,筋道又好吃。”
葉謙眉眼似笑非笑,調侃問:“你不是不吃醋麼?”
夏夢一怔才恍然,哼了一聲:“此一時彼一時。”
葉謙一笑,招手喊服務員點餐:“兩份油潑麵,各加個荷包蛋。”他指著夏夢,加重口音,“給這位小姐那份多加醋。”
夏夢:麵很快就上來,整整一大碗,細碎的蔥花片漂浮在油湯上,麵條又寬又香。熱氣烘得夏夢眼睛灰蒙蒙的,似有層層霧氣堆積在裏麵一樣。陸溋生的聲音仿若還在耳邊:“夏小壽星,要把整根麵都吃下下,不能斷,這樣才會長命百歲。”她垂眼把麵吸得溜溜直響,整根麵塞得兩頰鼓鼓,喉口卻莫名的有些幹澀。
葉謙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味道尚可,隻是還稱不上絕味佳肴,大抵還是舊時情結作怪。見她神情,心下明了,但還是止不住一瞬黯然。
他把麵紙遞過去,夏夢衝他笑笑,擦了擦額頭的汗:“謝謝你,葉醫生。”她說的鄭重,口氣卻是淡淡,“本來我以為回到學校會很難過,可真的回來了,發現除了有一點悵惘,沒有太多額外的感覺。我總記得每年大一新生剛入學的時候,總是有師哥師姐做出老成的樣子一本正經告訴我們要如何如何規劃,或好心的用自己或身邊人的錯誤來提醒我們。但其實呢,這樣恣意的青春,總歸是要靠自己走完的。所以,我一點也沒後悔當初的決定。能這樣孤注一擲的去愛一個人已經是畢生不可得的幸運。”她眉宇掠過一絲無奈和自厭,“你看我這種人看起來是不是特別矯情,總是不厭其煩的向你絮絮叨叨。我都怕你煩。”
葉謙默然了一下,隻搖搖頭:“沒關係。”
她笑了一下,茶眸瀲灩,流光盈轉間眉眼有些渺遠,聲音漸漸低下去:“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你就感覺很親切,就像許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樣。”似怕他不信,她又認真的強調了一下,“真的。”
葉謙薄唇淡舒:“所以在我麵前無需感到負擔,你可以盡情的暢所欲言。”他安撫的拍拍她,“吃飽了要不要出去消消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