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謙悶哼一笑,又將外套脫下把她整個人裹住,輕聲哄道:“你先睡一會,到站了我叫你。”
火車一搖一晃已經動了,像嬰兒的搖籃車一樣,節奏緩慢悠悠,夏夢的確有些暈車,便蒙上了略帶消毒水的被子,閉上了眼睛——可混沌中仍有一絲清明,想起這幾日葉謙無微不至的照顧,心底的堅冰像開了一個口子,涓涓的暖意就這麼慢慢的,緩緩的,湧了上來。
再醒來窗外已是夕陽西下。她探頭望向玻璃外,江南不比北方,即使冬天,草木依然鬱鬱蒼蒼,一望無際的原野和黛青色的遠山讓人心情舒展。這一部分地形狹長,向後望,有好幾輛火車彼此交會再錯綜分開。傍晚的風還是極冷,呼出的氣息在窗戶上結成白霜。
葉謙一直坐在窗戶兩邊的休息椅上,聽見動靜,回過頭,嘴角漾開笑意:“舒服了一些沒有?大概還有兩個小時我們就能到了。”緊鎖的眉心難掩一絲疲憊,她順了順自己齊耳的發,說:“你也去休息一會吧。”
葉謙搖搖頭,語氣淡然如徐緩奔湧的流水:“我不累。”
天氣逐漸有些沉悶下來,空中緩緩堆積起雲層。北風驟緊,挾卷起地上的落葉掃蕩而過,如一道利劍,劈空斬下,巨大的金束將整片田野切得支離破碎。許多乘客滿目驚豔指向窗外,議論不休。
葉謙眉頭一皺:“看樣子會有一場大雨。”似是應和他的話,話音剛落,灰暗層的雲終於紛紛揚揚飄起鵝毛般的雪花,不過幾分鍾就鋪天蓋地。常年居住在南方的旅客很少見過這樣大的雪,車廂內吵吵鬧鬧,滿是歎意。
葉謙的眼皮一跳,隱隱覺得額角法藤,窗外狂風怒作,並未見停意,天有異象,這並非是好的征兆。過了十多分鍾,天空完全沒有放亮的跡象,越來越多的雪花落下,許多人似乎從驚喜中清醒,隱隱帶著不安的騷動。列車廣播一遍遍的響著:“由於天氣原因,現在列車將晚點。請旅客們坐在原地耐心等候,衛生間等設施停用……”
忽而車廂內響起一片驚呼,夏夢向窗外望去,眼前一幕讓她錯愕睜大了雙眼——在他們火車左前方一列火車的後幾節車廂被突如其來的一陣狂風卷起,與主車脫軌,其中一節車廂懸持在橋邊,車頭像被擠扁的麵包一樣凹陷進去。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覺自己的車廂也開始微微的晃動,所有的人都安靜的看著方才的變故,連驚叫都忘了,卻有種恐懼在彼此鼻息間蔓延。
葉謙扶著夏夢的肩,溫熱的體溫從他身上一點一點過渡過去,她緊拽被子的骨節發白,心底卻慢慢沉定下來。葉謙拿出手機,發現信號俱無,忍不住低低罵了一聲。
突然一陣狂風襲來,夾雜著玻璃碎掉的聲音。離夏夢他們三個床位遠的車窗被刮破,大小不一的石子吹進來,砸到臉上悶鈍的生疼。立即有幾個列車員過來,招呼幾個乘客一起拿被子去堵窗口。葉謙也去幫忙,他們卸掉了床位間的隔板,幾個人吃力的頂著。
夏夢抱膝呆呆的坐在床鋪上,眼眶有些熱辣,聽葉謙方才囑咐的話,開始一遍遍撥打電話。
車廂內一片嘈雜,摻著嬰兒尖銳的哭泣聲,讓人心煩意亂。幾個乘客和乘警起了衝突,扯著脖子喊,質問開車的時間,旁人非但沒有阻擋,反而更加起哄,場麵一時有些收勢不住,連幫忙按住木板的乘客也隱隱有鬆懈的跡象。
“大家靜一下。”葉謙的聲音不高也不低,卻清清楚楚的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裏,有著堅定安撫人心的力量,“現在你們著急上火也無用,越到困境我們就越應該同心合力。發生這樣大的事故,相信救援部隊很快就會知曉,大家先稍安勿躁。”
好似印證他的話,在一片大風呼嘯聲中,刺耳的救護車聲漸行漸近。一分鍾不到,列車廣播響道:“杭州駐地武警官兵已趕至現場,前方鐵路經過搶修,目前可以順利通車。列車即將啟動。”
車內立即響起歡呼之聲,所有的人都微微露出輕鬆的笑容。車廂內氣氛徒然緩和下來,有人自願和葉謙他們一直撐木板的換班。
夏夢把水遞給葉謙,兩人相視一笑。
當列車駛過鐵軌轉角,遠遠看去,人聲鼎沸,紅藍警燈閃閃滅滅,一大段車廂被掀翻在地,周圍全是密密麻麻的救護車。有許多士兵用擔架抬出一個個鮮血淋漓的乘客,更有無數白布蓋上他們永遠無法睜開的眼,讓人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