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童心
去年3月下旬的一個早晨,我準備去附近公園散步,一出門,看見鄰居老畫家在前麵急匆匆地走著。他還穿著冬天的棉襖,好久好久沒見到他了。一入冬,他就很少邁出家門,他已年過八十,比他的好朋友葉淺予隻小一歲。
我走快了幾步,習慣地輕輕拍一下他的肩頭,表示問候,因為他耳聾。他少年時得過一場熱病,從此就完全失去了聽覺。他回過頭,看見是我,憨憨地笑笑。他的眼睛又大又亮,很有神。他與世界的聯係,主要靠這一雙眼睛。我的外孫女就叫他“亮眼睛爺爺”。
我用手在空中畫了個問號,問他幹什麼去,他揪揪我的衣袖,用他自己聽不到的聲音說:“跟我一塊兒去走走吧。”我很願意陪他走走。
在這個住宅區,能夠和他對話的人不多,除他的老伴之外,隻有我還可以和他談談心。他操著童年時的蘇州土語,我隻能猜著個大概。我說話時,他圓睜著眼睛,看著我的口形。他實在不懂,我在自己的手心寫一兩個字,他就全可明白。
我心想他一定是帶我去一個僻靜地方散散步。他走在前麵引著我,我緊緊跟隨著,也有護著他的意思,最近幾年他走路時姿態有點晃晃悠悠了。我心裏也有幾分好奇,這老頭兒一定發現了一個什麼好去處。我們都是新搬來的住戶,附近有許多地方都沒有去過。
在一個十字路口,他停了下來,向四處張望,像是在找尋一個標誌。我心裏更加好奇,他帶我來幹什麼?顯然不是來散步,更不是找個僻靜處跟我談心。這時他似乎醒悟到什麼,拉著我朝左邊一個小胡同快步走去。當走到一排平房的前麵,他站定,彎下腰在房簷下的水泥地上找尋著。
幾個小孩走上來問:“老爺爺,丟了什麼東西了?我替您找。”孩子不曉得他耳聾,問了幾遍,他沒有一點反應。孩子們以為我明白他找什麼東西,問我,我說:“我也不曉得。”
我們的身邊聚集了十多個小學生。都彎下腰來找。有幾個孩子說:“大概丟了錢了吧。”孩子們眼睛尖,地上什麼也沒有。我莫名其妙地也跟老畫家深深地彎下腰在地上尋覓著那個“東西”。
老畫家蹲了下來,用嘴使勁地吹水泥地上的塵土,孩子們都圍過來幫他吹。大概由於腿蹲著難受,他索性跪在地上,又大又亮的眼睛死死盯著地麵。我用手比畫著問他:“找到了?”他仰起臉來,兩眼淚汪汪地說:“找到了,但看不清楚了。”
我看清楚了。在我們的麵前,隱隱約約現出一個用粉筆畫的女孩的像,模糊的線條,有點像遠古的岩畫。
老畫家激動地對我說,他昨天下午在這裏看到一個小女孩畫畫,畫得非常快,畫的是一個穿裙子的小女孩跳舞,兩條辮子飛揚得老高,眼睛畫得異常有神。畫完以後,那小畫家就跑著走了。他立在那裏入迷地看了好半天。晚上回到家裏,一直想著這個畫。天一亮就爬起來,衣兜裏裝上速寫本,他要把這張畫臨摹下來。他一邊搖頭,一邊說“可惜可惜”。
我模模糊糊地看到地上的畫,兩條辮子有如小鳥的翅膀在飛,稚拙的線條的確有魅力。老畫家從上衣口袋裏掏出速寫本,一邊眯縫起眼睛凝視著畫,一邊用鉛筆敲著自己的腦袋,對我說:“昨天下午就該來。”他在速寫本上隻用了一兩分鍾就勾畫出那個跳著舞仿佛已經走遠了的小女孩的形象。他接連畫了兩三張,不停地說:“畫得不像,抓不住那個形象了,她走了……”
許多小孩子圍過來看他的畫,我指著地上的畫的痕跡問麵前的孩子:“是誰畫的?”他們七嘴八舌地在議論著究竟誰是這幅畫的作者。他們似乎都認得她。孩子們對老畫家發生了興趣,問我:“他畫她幹什麼?”我說:“這老頭兒是位畫家,他要把地上的被腳步踩壞的畫重新畫出來。”一個孩子說:“他真是個有意思的老頭兒。”
在回家的路上,老畫家不時地在搖頭,不說一句話。分手的時候,他對我說:“昨夜沒睡好,就擔心畫會被掃街的人掃掉了。半夜想去臨摹,老伴不讓去,說路燈暗,什麼也看不清。唉,隻怪起太晚了……”他說得很快,我還是都聽明白了。
——我說的是漫畫家陸誌庠。年紀大的上海人會知道他的。
過了幾天,我遇到了他,他難過地對我說:“我老了,畫不了漫畫了。畫漫畫,必須有一顆童心。”我在手心寫了“童心”兩個字,望著他,指著他的心區,說:“你有,你有!”他從我的口形已能明白我說的話,搖著頭,眼睛裏湧出了熱淚。
第三十一章 孤島
北京市區有一個孤島。真的。
人們一定以為我在故弄玄虛,我說的孤島不過是一間陋巷深處的畫齋或書房,是一顆詩人的心靈,一件盆景的雅號而已。我懵人幹什麼,孤島就是孤島。它孑立於一片霧蒙蒙的湖水當中,伶伶仃仃,不依不靠。我不僅親眼看到了它,這幾個月來還天天跟它相伴著。
這孤島,離市中心很遠,位於地圖上還隻是虛點的四環路線上,可它離我的新居卻很近很近,遛不上五分鍾就到。原先聽人講過這一帶有一片湖水,說是早年間許多燒磚瓦的廢窯坑形成的,但想不到竟是這麼大的湖,更想不到湖水裏還有一個島,真正的孤島。
我是個多夢與早醒的人。一天清晨,起床後打開窗戶想透透氣,猛地有一股久違的清冽的氣息撲麵而來,它似乎蹲伏在窗外,隻等我開窗時便躥進來。它認得我。它已經順鼻孔鑽到我心靈深處的裂罅之中了。我深深地吸足了這郊野初春的空氣。它無色,可我也認得它。我的嗅覺一向很靈,說句蠢話,我認為鼻子有很強的記憶力。聞到的這股氣味,絕不同於昆明湖或北海的稠膩膩的那種綜合性氣體。它帶著些越冬的腐草敗葉的濃濃的苦澀,還有大地解凍時渴望墾殖、孕育生機的地氣。這地氣隻能憑鼻子的記憶辨別出來。我的腳掌、手指仿佛借鼻子的記憶隱隱地又感觸到了三月大地蘇醒時的激情。十多年前,我在長江南岸沒有水的向陽湖底,用生命的全部肢體與髒腑接觸過蒸發著這種氣息的大地,我怎麼能忘記浸透過我的生命的氣息呢!
第二天清晨,我找到了湖,比原先想象的要大得多。沿著紆曲的岸我繞行一圈,發現了我上麵說的島。起初不相信它真的是島,我朝它驚異地審視了好一陣,島是灰的,沒有一點色彩與亮光,薄霧繚繞,有叢林荊莽幻影般搖曳(奇怪,當時幾乎感覺不到有風),還傳來幾聲包括寒鴉在內的鳥鳴。這可是個好去處!
我斷定它一定是個有路可通的半島!想一想,北京市區難道會有什麼孤島存在?即使它真的是島,還不架上橋,還不弄幾隻渡船來,變成熱鬧的風景點,哪裏會讓一個島在湖水裏獨自享受天造地設的清福!當我又繞三匝後,才不能不相信它真是個孤零零的島。它似乎不是孑立於這片湖水中,而是孑立於汪洋大海般喧囂的整個市區。居然沒有橋,沒有船。我頓時感到了它的奇特與被冷落的處境。然而我卻有點為它高興,也為我自己慶幸。盡管它與我隻能隔水相望,但在我的心靈裏,它不隻是一個島,無法涉足的孤島,它更似一個由孤島變幻成的境界。
從岸到島的距離不過百米,能真真切切看見島的外貌。它的每棵樹都是完整的天然形象,不像公園或大街人行道上嚴整的樹列。有幾棵許多年前被風摧倒的大樹,姿態異常勇壯,歪歪倒倒,仍是完完整整的,恐怕隻有孤島上才能有這樣不尋常的生態。因為隻能看到島的邊沿部分,它的腹地(估計不過幾十畝大小)無法深入,這更增加了它的深奧與神秘。沒有受到踐踏,島上的落葉與枯草,還有凋謝的野花,我想都能安安生生化為泥土。
早晨從島上飄送來的氣息顯然與別的地方不同,它是純淨的,帶著草葉腐朽的苦腥與滯重的泥土氣。我立在湖岸上深深地呼吸著。也許因為是孤島,棲息在樹上過夜的鳥特別多,黎明時樹枝上像掛滿了黑的巨大的花苞。夜裏醒來,常常聽到鳥禽家族的笑鬧聲。這孤島其實一點不孤寂。大山孤寂嗎?大海孤寂嗎?每棵樹孤寂嗎?孤寂的是遠離大自然的人。
孤島沒有名字,真希望它永遠沒有名字。
第三十二章 對鍾聲的思念
近一些年,經常思念鍾聲,思念得很深;並非因為寂寞,實在是苦於宿舍的四周鬧囂聲太擾人了。總希望聽到一種能淨化這空間的清靈靈的聲音,就像在黑雲沉沉悶熱難耐的夏日黃昏,隻要聽到三五隻雨燕的幾陣爽利的鳴叫,心靈頓然會豁亮了起來。
前不久,我竟然因思念鍾聲心切而犯了一次幻聽的毛病。我獨自坐在窗前,正入迷地閱讀裏爾克的短詩《預感》:“我像一麵旗幟為遠景所包圍。我感到吹來的風……”恍然之中,我突然地聽到了鍾聲,真真切切,是鍾聲,絕不會聽錯的。那一句一頓的金屬顫音,隻有鍾會發出,乍一聽到時,鍾聲仿佛是從窗外的遠方飄蕩來的,但仔細諦聽,又覺得聲音很近,就在我的身邊湧動,整個身心都能感觸到鍾聲的振幅,一圈兒一圈兒地在擴大,並衝擊著我的軀體,有點像鳥的茸茸的羽翼,在清晨霧濕的田野上飛翔時帶動的氣流,給心靈以溫柔和解脫的感覺。間歇一會兒,鍾聲再次響起來時,真使我驚愕不已,鍾聲其實就在我的軀體內部如湧泉般衝蕩著,又有點像一陣陣的風穿越過我。鍾聲活活浸透了我,吞沒了我。我熱病般顫抖起來,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口鍾。心髒狂奮地搏動,轟轟地響,發出異常洪亮的鍾的金屬聲音。當時我還有幾分清醒,擔心心髒隨時要衝破我鬱悶的胸腔而飛走。
我病了幾天。經過休養後,鍾聲才從我的軀體裏(應當說“生命裏”更為確切)漸漸地消隱。但我懷疑它並沒有消失,隻不過暫時隱匿了起來。經過一番邏輯的心理的自我剖析後,我相信多半是裏爾克的一行詩“我感到吹來的風……”為我帶來了那一陣陣神秘的鍾聲。
絕不能把幻聽歸咎於鍾聲,隻能埋怨我自己。對鍾聲的思念,我沒有中斷過。我還真正感激那次幻聽給我帶來的慰藉。說真心話,它即使給我帶來更大的心靈的病痛也值得。但幻聽並沒有再來光顧我。
每當清晨早醒時,特別是在冬天那幾個月,天亮得晚,清醒的生命必須得挨過又黑又靜的一段時光,就格外強烈地思念鍾聲。天地無聲無息。這時要是鍾聲飄飄蕩蕩或遠或近地響起來,心神該有多麼的暢快啊!清晨最需要鍾聲。在悠揚的鍾聲中思考什麼希望什麼都是一種心靈的享受。
在維係著我的命運的北京城裏,我斷斷續續地生活了40年,誰能相信,竟然沒有聽到過一回在空間悠揚而響的鍾聲,一響也沒有聽到過。然而我相信古老的北京城一定存在許許多多的鍾,少說也有幾百口,想想看,北京城裏城外有多少個寺廟?每個寺廟裏鍾樓是必不可少的,裏麵當然懸掛著一口鍾。我見過不少鍾樓和鍾樓裏的鍾,那鍾的製作也是非常精致的,有花飾,有銘文。北京城有一個著名的鍾樓,與鼓樓遙相對峙。我從它附近經過許多次,每次都要仰望它那高入雲霄的樓體,四麵有窗戶,我想鍾樓蓋這麼高,開這麼多窗戶都是很有必要的,鍾懸得越高,敲響起來自然飄得遠些。不用說敲,就是用手撫摸一下,那鍾也會發出一陣音浪;鍾都希望有人敲它,不敲它一定悶得慌。每次經過鍾樓,我都不由得生出這個奇想。
據說鍾是有個性和脾氣的,幾年前,我在廣東肇慶的鼎湖山上,聽一個老和尚講,敲鍾時要按著鍾的性子敲,有的鍾須重敲,有的隻能輕輕敲。鍾隻可一下一下敲,一聲鍾聲響過,再接著敲,悠悠地敲,就像人的呼吸,鍾有各自的節奏,切忌胡敲亂撞。如果一聲沒有響盡,就去再敲,久而久之,鍾聲會變沙啞,甚至變成全啞。當鍾敲響的一瞬間,如有人用手臂死死的環抱它,鍾聲頓時就啞滅,像唱歌的人被扼住了喉管,氣絕過去,鍾的胴體會受到致命的內傷,從此不再發聲。鍾的這些性子我以為並不古怪,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因為對敲鍾有了一點知識,我深深地同情起北京城的鍾。它們這許多年被閑置在樓閣中,被厚厚的塵埃覆蓋著,一定感到寂悶,說不定有一些已經得了憂鬱症,即使再敲也發不出高昂的音響了。我真希望北京城的鍾都被敲響,每口鍾一年敲幾次,天天能敲當然更好。最好在清晨時刻,北京每個角落都能夠聽到一陣陣的飄飄蕩蕩的鍾聲,那該有多暢快啊!而我,也絕不會因思念鍾聲心切而犯幻聽的毛病了。
第三十三章 詩要顯示自己心靈素質的個性——致王耀東信
耀東詩友:
你好!謝謝每期都寄我《鳶都報》。不管怎麼忙碌,總要擠出時間看看這份辦得很有生氣和毅力、而且具有特色的報紙。我很喜歡看你們常常發表的那些充滿鄉土氣息的詩文,盡管並不都寫得很成熟和完美,但讀起來親切。你寄我的詩集《逝去的彩雲》很認真地讀了。從這部集子所收的作品看,你的詩,隨著人生經曆的拓長逐漸有了變化,路子比較開闊了,也看出你在不斷地思考人生,並努力把詩的情境寫得深遠些。不過,也許由於個人的喜好,我很同意孔孚先的感受,他偏愛詩集中的第一、四兩輯,我也是這麼看的。這兩輯中的許多詩作,似乎是你的“本命詩”(這個名詞是我一時興起杜撰的,就是說它能顯示出你的人與詩的本性,顯示出你的人與詩的原生的氣質),真希望你不要輕易衝淡了這個從母體帶來的氣質。我並非讓你永遠隻寫家鄉的東西(真如此,也未見得是感情與思想的狹窄與落伍),而是希望你不論寫什麼新的人生世事,不要淡化甚至摒棄了屬於自己的本命的那種顯示自己心靈素質的個性。鄉土詩並非土氣,並非保守;鄉土是永遠有生命魅力的。非洲詩人索因卡有濃厚的鄉土氣息,艾青30年代的詩(包括他在湖南寫的許多小詩)也有這個特色。我極為欣賞這種永不泯滅的人類最純正的情愫,這絕不妨礙我同時欣賞艾略特與裏爾克,以及更新的詩人。隨意寫下這點感受,隻供你在今後創作時作參考。說得不對,就不要放在心上。
匆匆祝好
1993年5月2日
第三十四章 《艾青詩選》前言
以自己誠摯的心沉浸在萬人的悲歡、憎愛與願望當中。他們(這時代的人)的創作意欲是伸展在人類的向著明日發出的願望麵前的。唯有不拂逆這人類的共同意誌的詩人,才會被今日的人類所崇敬,被明日的人類所追懷。
——艾青《詩與時代》
80年來,中國新詩的探索和開拓精神以及所取得的成就,已為曆史所認可,並顯示出了中國詩歌發展的不可逆轉的動向。然而它的成長並不平順,從出現到現在,經曆了十分艱難和曲折的過程。除去新詩自身的發育不健全,不可避免地引起各種思想分歧和學術性論爭之外,還不斷受到生存環境的幹擾和製約,再加上民族的危難和長期的戰爭,使新詩一直不能循著正常的軌道順利地前進。但是新詩這個帶著“五四”開放精神的新生事物,並沒有因自身的羸弱和外部的磨難而退縮或夭折,它不僅在困難中頑強地成長著,還使詩歌審美的意境不斷地得到變革和突破。
中國萌發著無限生機的詩歌領域裏,80年來先後出現了眾多的人品高潔、具有鮮明藝術特色的優秀詩人,他們的創作和在藝術上的探求新境的精神,已使中國的新興的詩歌取得了不可磨滅的功績,而艾青便是其中引人注目的一位。
艾青,原名蔣正涵,於1910年3月出生在浙江金華縣畈四蔣村一戶地主家庭,自小寄養在本村貧苦的農民“大葉河”(即大堰河)的家裏。1928年秋考入杭州國立西湖藝術院學畫,翌年春赴法國巴黎留學,受到20世紀現代藝術思潮的熏陶並積極參加反帝愛國的進步活動,1932年回國,不久被投入獄中。在民族危難的時刻,艾青以獻身於詩歌和民族解放鬥爭事業的誠摯的姿態,走向閃爍著遠景的地平線。他一出現便很快顯示出了一種對藝術的高度敏感和創作上雄厚的力量,以及樸素自然而又堅實的現代風格,他的詩讓人感到親切和真誠。艾青從上海黑暗的牢獄中寄出的一首首以生命點燃的光焰熠熠的詩篇,傾訴了一代人的抑鬱、憂傷、悲憤和理想,因而被譽為歌唱民主和戰鬥的“吹蘆笛的詩人”。
“我們是悲苦的種族之最悲苦的一代,多少年月積壓下來的恥辱與憤恨,將都在我們這一代來清算。我們是擔待了曆史的多重使命的……我們寫詩,是作為一個悲苦的種族爭取解放、擺脫枷鎖的歌手而寫詩。”這是詩人艾青寫於抗日戰爭初期《詩與宣傳》中的一段誓詞般的話。在另一篇寫於同時的《詩與時代》一文中,詩人堅定地認為,中華民族已在戰火中覺醒,是一個“可以接受詩人們的最大創作雄心的時代”,使“自己誠摯的心沉浸在萬人的悲歡、憎愛與願望之中”,在同一篇文章中,詩人對中國新詩作了曆史回顧,並提出十分中肯的綱領性的創作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