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要見見他。何曉安部長說,好,馬上安排。我把他請到我的帳篷裏,我們聊了半個時辰。
“聽說,你被熊貓撓了。”我說,“我看看你的胳膊。”他伸出左胳膊,擼起袖子,隻見胳膊上是一道道的爪痕,已經結痂了。“右胳膊呢?”他又伸出右胳膊,擼起袖子,同樣是一道道爪痕。譚成彬告訴我,那隻熊貓叫睛睛,是臥龍最凶的熊貓。它的母親是北京動物園的,父親是臥龍本地的,睛睛出生在臥龍。雖然是人工繁殖的熊貓,但這小家夥充滿野性,脾氣不太好,經常咬人,幹一些惹是生非的勾當。
我說,聽說那天營救睛睛之前,你是先救人了。你講講,那天營救睛睛的情景。
他說,地震時,我正在值班。震後幾秒鍾,值班室對麵的山體就開始垮塌,巨石滾滾。我出去一看,熊貓圈舍旁邊有好幾個外國老太太抱在一起哭呢,隨時有被滾石吞噬的危險,我趕緊把她們拉到一排大樹下(我當時想,大樹可以擋住滾石,相對安全一點。但事後看,也未必,山崩地裂的力量太大了)。然後,找來一個木梯,把她們一個一個推上去,轉移到外麵開闊的地帶。
我再衝回來一看,在靠近山體的橋頭那裏還有一些外國遊客,慌作一團。那裏更危險,離山體太近,有滾石飛落不說,橋本身也有隨時塌毀斷掉的可能啊。我趕緊衝過去,把他們飛速帶離橋麵,並一直帶到安全地帶。
我問,是先救的人,後救的熊貓嗎?
譚成彬回答,幾乎是同時進行的。顧不得先後了,我的同事們都在第一時間營救著人和熊貓。而具體到我,應該是先救的人,後救的熊貓。搶救熊貓的過程中,一直沒有見到睛睛。把其他熊貓轉移到安全地帶後,我就衝回去找睛睛。原來,這家夥爬到一個木屋內的梁頂上去了,正在不知所措地抱著一根木柱。木屋的門和窗子都已經變形,怎麼打也打不開。我急了,就用腳踹,哢哢的踹了幾下,也還是端不開。我也管不了許多了,搬起一塊滾石,當當一通猛砸,終於把木條牆砸開一個洞,就鑽進去,抱起睛睛,再鑽出來,就往外衝。誰知,這家夥不知好歹,在我抱它的過程中,還企圖咬我,幸虧我有經驗,沒讓它咬到。但胳賻還是讓它抓了一些道道。不礙事,快好了。
說這番話,他好像剛剛打過一場籃球,打完就完了。
譚成彬是上個月才從鄭州動物園(臥龍派去做技術指導)返回中心,他的女兒出生時,他沒能守在妻子旁邊,這次回來終於見到兩個月大的女兒了,又經曆了這場大災難。他說,真是刻骨銘心。他是臥龍本地人,家住臥龍花紅樹村。12號當日,夜裏已經很晚了,他才想起應該回家看看。便從同事那裏借了一輛摩托車,突突開著回去了。進村一看,哪裏還有村啊,房屋大部分倒塌了,自己家的房屋也倒塌了,所有的東西都沒能搶救出來。所幸妻子女兒都平安無事。當晚,他和妻子抱著女兒便借住在一個朋友的卡車上,淩晨兩點左右,一陣強烈的餘震使車身晃得很厲害,懵懂中,他立即抱著女兒跳下車就往外跑,不小心把腳崴了。後來,自己也樂了,住在卡車上,根本不用跑啊。之後的晚上,他始終把女兒抱在懷中。他愛他的女兒,愛他的妻子,還愛著那群大熊貓。他說,他把他的愛分成了兩半,一半用於保護大熊貓,一半用於嗬護自己的妻子和寶貝女兒。
譚成彬現年28歲,屬猴,四川醫藥學校藥劑專業畢業,5年前來臥龍大熊貓研究中心工作。屬於合同製職工。我問他,合同期幾年?他說,3年,現在是第二個合同期。我問他,工資多少?他說,每月800元。我想問他,夠不夠花——話到嘴邊,打住了。
他穿著一雙軍用迷彩膠鞋,上身是一件灰色夾克,露出的黃色毛衣脖領上是很重的汗潰和油潰。一看就知道,他是個能幹大活的人。
他喜歡打籃球。地震前,籃球場常有他的身影。地震後打過嗎?我問。他說,太忙了,一直還沒閑下來。我說,過兩天,我的采訪結束後,你喊幾個人,咱們一塊打一場。他說,行。
劉明衝講述自己的故事
地震時,我與死神擦肩而過。12號我正在映秀,本來事情並沒有辦完,但中午吃過飯後,我竟鬼使神差地登上了一趟鉺臥龍的班車。又奇跡般地在地震前5分鍾離開核桃坪下麵的死亡之地。
回到臥龍,不斷地聽到一些傳言。收音機廣播說,震中在汶川,想來汶川已是凶多吉少。當晚,有人說要看看花紅樹溝的水,我乘車上去一看,發現已無水,下來一說,局領導覺得嚴重,怕曆史上的水衝沙灣重演。立即派王剛和幾個農民上去。我拿出了砍刀和電筒,因為山上在飛石頭,沙灣的山頭上的消息樹已不見了。不久,上山的人下來了,說,山溝裏隻是一個小水潭而已。看來,無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