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園這地方是她和關鍵第一次做愛的地方,事情發生得很突然。

那天晚上十點多關鍵忽然來敲門來找舒朗,說他心裏不好受想讓她陪他一起到校外走走。舒朗當時很猶豫,因為鄒虹已明顯感覺到他倆的關係,她表麵上裝作無所謂,其實骨子裏恨得要死,經常裝神弄鬼幹些神神叨叨的事。

那陣子學校給教師調房子,又正好把她倆調到同一間宿舍裏去,這下鄒虹更像看賊似的盯著他倆,每當有敲門聲響起,鄒虹都像彈簧似的從床上彈起,瞪著兩隻眼睛大喊:

“誰呀?是誰?”

隨後響起關鍵那悶聲悶氣的聲音:

“舒朗在嗎?”

鄒虹像個泄了氣的皮球軟軟地癟下去。舒朗出門的時候聽到身後有摔鍋打碗的聲音,她用力把門一關,把那些噪音關在裏麵。

校園裏像往常一樣冷清,沒有月亮的晚上,孤零零的幾盞路燈顯得格外冷清,其中掛在門口那一盞桃形燈又大又冷,白光如劍一般斬斷濃稠的夜,人影變得不可思議的大。他們踩著欄杆的影子往前走,那一道一道的黑色影子好像鐵軌的枕木一般橫在眼前,再往遠走,那些影子變得斜長,好像太陽的光線一條一條伸向遠方。

他們走得很慢,幾乎不說話,關鍵一向少言寡語,是那種沉默型的挺招女人喜歡的大男孩。舒朗清楚地記得那天他戴一頂淺灰色的棒球帽,帽簷在他的臉上投下一塊不大不小的陰影,這塊陰影始終跟著他,直到事情結束。很多年以後,舒朗走在街上每次看到戴那種類型帽子的小夥子都會情不自禁地想到關鍵,關鍵在這座城市裏無處不在,但舒朗心裏明白,他倆再好就算好成一個人也沒法走到一塊兒,就像兩條平行線,永遠也沒有相交的可能性。

“怎麼不說話?”舒朗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前麵,問他。

舒朗能夠感覺到他微妙略帶靦腆的一笑,然後很快又恢複了沉默的表情。

“我聽你說。”他說。

“我有什麼可說的,日子過得真沒勁,我一心想著什麼時候能離開這兒。”

“哪兒都一樣,”關鍵說,“什麼工作幹久了都沒勁。”

“那你的意思是好死不如賴活著?”

“幹嘛要賴活啊——我覺得像咱們現在這樣就挺好。”

舒朗一聲冷笑,遠處傳來淒厲的狗叫。

他們漫無目的地一直朝西走,遠處的村莊和山的輪廓隱沒在黑暗之中,朝遠處看什麼也看不見,未來似乎就隱藏在那些看不見的地方。

那片樹叢生長著一種獨特植物,葉片小而尖,植物的莖上長滿細細的刺。關鍵領著舒朗從樹葉的縫隙間穿過去的時候,那些刺挨著個兒排在舒朗的小腿上,舒朗真後悔穿裙子出來。越往裏走植物的氣息越發濃密,濃密得使人感到窒息。關鍵始終牽著舒朗的手,盡管這樣舒朗還是走得磕磕絆絆就像一個無法看見事物真相的瞎子。

“你怎麼啦?老是唉聲歎氣的?”關鍵問。

“我的腿被什麼東西紮著了,疼得很。”

“讓我看看。”

關鍵俯下身來察看她的小腿,他的手順著她的腳踝一點點地往上走,舒朗的腿像過電一樣感覺奇異極了。

就在那個夜裏,所有的人都在酣睡,神秘園裏卻發生了一樁不同尋常的事。

月亮不知什麼時候從雲層後麵露出臉來,好像特地趕來偷看什麼。關鍵撫摸她的小腿的手仍在一寸寸地上移,舒朗想要阻止他可又覺得渾身上下綿軟無力。他終於撩起她的裙子把手放了進去。舒朗好像吸足一口氣那樣“噝——”了一聲,隨後她的頭用力朝後仰去……

他聽到她伏在他肩頭輕輕哭泣的聲音,仔細一聽不是哭泣而是近乎於哭泣的呻吟。他並沒有進入她,他不明白她為何呻吟為何哭泣,在那激動的一刹那趁著月光他看到自己褲子的拉鏈正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自動朝下滑。這一奇妙的景象使關鍵和舒朗兩個人都僵在那兒不動,等待一個轟轟烈烈的高潮的到來。

他們麵對麵站在那兒有節律地動作著,月亮移動的速度很慢,不一會兒,就又躲到雲層後麵去了。黑暗中隻剩下他倆,四周的雜草樹木散發出濃稠的氣息,把他們包圍其中,他們吸吮著對方的皮膚、嘴唇和乳頭,吸吮著對方最敏感最要命的部位,把對方弄得嗷嗷慘叫。那獸性的嚎叫,在夜空中傳得很遠,舒朗的眼淚不斷地往下流,她感到自己快要死掉了。

第三節 一朵一朵棉軟的白紙記錄了什麼

經曆了那樣一個夜晚,舒朗感覺自己仿佛脫胎換骨變成另外一個人,她轉動一下胳膊和腿,它們好像已經不屬於自己似的有點不聽使喚。舒朗在做完那件事之後立刻就感到後悔了,但後悔歸後悔,她還是無法拒絕第二次、第三次,那天晚上他們一共幹了五次,在幹最後一次的時候,舒朗的臉正好對著東方,她看見天邊的星星已隱沒在泛出些許白色來的天幕之中,雲彩的形狀依稀可見。

他們狼狽不堪地各自整理衣服準備返回學校。

地上丟了滿地的紙,一朵一朵棉軟的白紙記錄了整整一夜他們所做的事,這使舒朗感到羞愧,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這樣,關鍵激發了她某種原始欲望,在此之前她並不知道自己是個欲望強烈的女人,她一方麵強烈抑製,另一方麵又非常渴望,這兩股相互抵觸的情緒在舒朗內心輪流執政,一會兒是這個占了上風,一會兒又是那個衝在最前麵。她性格中天生有自相矛盾的一麵,時常自己把自己否定得一無是處。

從神秘園回到學校的路上,舒朗感到頭重腳輕,她處於一種無法返回的恐懼之中,一路上都在想,怎麼跟鄒虹交待這一夜到什麼地方去了。鄒虹知道她在北京沒親戚,她每天晚上不論到什麼地方去,哪怕是過了十二點她也得回來睡,這一夜的突然去向不明足夠那個精明的女人猜一陣的。

舒朗可以想象鄒虹見到她時那副表情,似笑非笑,眼睛裏流動著秋波,好像什麼都逃不過她的眼睛似的,她說:

“噢?你還知道回來?”

她又說:

“關鍵呢?他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類似的話一句接一句從她嘴裏冒出來,炒冷飯似的又冷又硬,舒朗覺得臉上在發燒,而身上卻冷得要命。她抖得厲害腳底拌蒜兩腿邁不動步,這時候,她看到天已經完全亮了,有早起學生的瘦小身影已經出現在通往學校大門的那條柏油馬路上,他們跑步的動作看上去都有些懶洋洋的,好像迫於某種壓力才大早晨起來跑步。舒朗看不清他們的麵孔,隻覺得他們一個個像被機械操縱的紙片人一般。在暗灰色的幕布上緩慢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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