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朗聽到自己的尋呼機催命鬼似的嘀嘀響成一片。

阿鳥以他無所不在的勁頭從屏幕上鑽出來:

“速回電話。有急事。”

他總是“有急事”,什麼狗屁事到了他那兒都成了急事。這時候,舒朗聽到離衛生間不遠的會議室裏再次爆出一陣哄笑,隨後還有口哨聲和拍巴掌的聲音,聽上去就跟耍猴戲似的。從衛生間出來,舒朗找了個地方給阿鳥回電話。阿鳥在電話那端早就等得不耐煩了,咋咋呼呼恨不得從電話線裏鑽出來。

“怎麼搞的你?半天才回電話!”

“還怎麼快呀?”舒朗氣呼呼地說道,“再快我成神仙了。”

“舒朗我告訴你,跟我做事你就是要成仙,料事如神,什麼事都比別人快半拍才行。”

“哦?”舒朗說,“那是你,不是我。”

“你做事的節奏太慢了,”他說,“這樣下去可不行。”

又問,“你那裏怎麼亂哄哄的,聽起來像個自由市場。”

舒朗說:“你的感覺不錯。我得放電話了,我們正開會呢。”

“哎哎,正事還沒說呢,你們那組照片不行,得重拍。”

“怎麼不行啦?拍了半天你知道我受多大罪嗎?”

阿鳥說:“這就叫受罪啦?實話告訴你吧,受罪的事還在後頭呢。”

打完電話回到會場,會場上正亂著,有一大片女人手執白手絹在那兒嚶嚶地哭,舒朗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問誰誰都不理她,隻顧自個兒哭自個兒的。那一大片白手絹像一群飛不高的鴿子撲啦啦在她眼前晃,白得千篇一律,白得刺眼。舒朗想怎麼她才出去這麼一會兒場上的氣氛就變了?剛才還是熱熱鬧鬧哄笑叫鬧轉眼功夫就變了——變追悼會了。

誰死啦到底怎麼啦出什麼事啦都瘋了吧……

座談會最後變成一場鬧劇,而《有毒的婚姻》的主持人成為一個被忽略的角色,沒人知道她是誰,好像此事與她無關。

第二節 車窗外的景色不斷變換著

麵包車在郊外的公路上勻速行駛,車窗外的景色不斷變換著,有時要穿過一個公路遂道,車內的光線就“忽”地暗了下來,好像到了夜晚的感覺,四周的景物昏沉沉的。等車過去就好了,一切又恢複了原狀,大片綠色田野從車窗外掠過,山峰的輪廓越來越清晰,那重重疊疊的山峰使舒朗暫時忘掉座談會上那些煩心的事,大腦裏麵一片空白。

車上坐的幾個人全都是阿鳥找來的,有攝影師和他的女朋友,大胡子宋和怡昕,當然還有假米克周兵。周兵坐在舒朗旁邊,一聲不吭。

“你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內向?”

舒朗斜了他一眼問道。

“我怎麼內向了?”

“你看上去好像不太高興。”

“我不知道這車要把咱們拉哪兒去。費了那麼大勁照了那麼多相,說不用就不用了,這不是折騰人嘛。”

“有意見你別來呀——我看讓你來當我丈夫也不合適。”

“哪兒不合適?”

“哪都不合適。”

“我看挺合適的,最起碼我不會丟下你不管。”

“你——,我懶得跟你多說。”

“怎麼樣,說不過我了吧?”

兩人一句接一句賭氣似的說著氣話,其實心裏都明白是怎麼回事。此次外出旅行其他人對他倆來說如同車窗外移動的景色,過去了也就過去了,隻有他和她,他們之間也許會發生一點什麼,至於到什麼程度兩人心中都沒底。

車內的男男女女都是一對一對的,隻有阿鳥是一個人。他坐在司機邊上的座位上,一路打著瞌睡。大胡子和怡昕坐在後排座位上,不斷發出吃吃的笑聲。攝影師小丁帶著他孤傲的女朋友靠窗坐著,他們之間的氣氛似乎有點冷,大概是因為什麼事談不攏,正僵著,兩人都像剛吃了冰砣,滿臉冰霜。周兵和舒朗坐在司機背後的那張椅子上一句一句打著嘴仗,表麵上聽起來他們的話都是對立的,可實際上卻是話裏有話,用語言撩撥、刺激、試探著對方的內心。

工作進展順利,他們一行人原本打算在當地過夜的,因拍完照時間尚早,就決定連夜往回返。舒朗和周兵在回去的路上坐在後排的座位上,車內燈光暗淡,舒朗感覺到周兵的一隻手不知什麼時候已放到她手背上,她感覺到從他手心裏傳來的不同尋常的熱度。

“你的手怎麼這麼熱?”

“是你的手太涼了。”

說著,他一下子把她的手抓過去放在自己兩隻手當間,用力揉搓。舒朗頓時覺得那隻手火燒火燎地著起火來,那股火從手掌燒到小臂,從小臂一路燒下去一直燒到胳膊上部然後通過前胸直人心肺。

汽車停在一座公路橋上,不知何故橋上車堵得很厲害。

他們像靜止在半空中,不說,不笑,也不動。

對麵的汽車開過來,刺眼的亮光一閃,然後稍縱即逝。

他們好像忘了緣由,不知為何來到這裏並且在此滯留,他們沉醉在某種情緒之中,忽然之間喪失了對外界的反應,陷入一種二人意境,目中仿佛已無他人存在,隻剩下他和她。他們在一個狹小幽暗的空間裏暢遊,偶爾劃過的一道亮光使他倆看清了對方的臉,兩人都覺得那種感覺很奇妙,當他們再次隱在黑暗裏的時候,內心深處就充滿了欲望。終於,他摟過她的肩——很緊地摟著她,想要把她吃了似的。他們心裏都明白,今夜他們是誰也過不去了。

第三節 她在他的大床上等他

衛生間響著嘩嘩的流水聲,她在他的大床上等他。

他的床似乎比一般的雙人床要大些,幾乎是個方形柔軟大靠墊,人深陷在裏麵,好像被埋在雲層的深處,上不著天下不著地。舒朗翻了個身,床墊如波浪一般湧動起來,她的心仿佛也跟著一起搖晃,七上八下,忽高忽低。

剛才在衛生間洗澡的時候,舒朗心裏平靜如水,幾乎沒有什麼陌生感,毛巾放在哪兒,香皂哪兒,香波哪一瓶是空的、哪一瓶裏麵有她好像心裏都很清楚似的,一拿一個準。那種熱騰騰的香氣蒸騰著往上湧,舒朗有些看不清自己了。她想自己的丈夫米克,他也許在這樣一個晚上,跟某個女人走了,住在她家裏,永不再回來。他愛那個女人嗎?亦或那個女人很愛他?他也像自己這樣在別人家的浴室裏洗澡然後準備上床是嗎?一想到這些舒朗心裏忽然亂起來,她草草地在身上打了一遍肥皂,還特地在陰部和乳房上多打一些,然後用水衝洗幹淨。當她濕漉漉地從衛生間裏出來的時候,周兵一把抱住她,用下巴貼在她腮上,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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