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級領導親臨報社視察:肯定了他們發動的這場救助大熊貓的活動。老主編一看效果不錯,就又給舒朗布置了任務,讓她再寫一篇《與蛇打交道的女人》。舒朗從動物研究所采訪回來的路上,包裏多了一條小花蛇。
把小花蛇帶人人堆並不是舒朗的本意,但不知為什麼人的行為總是和本意相反,小花蛇隨著舒朗那隻隨身的包進入那家新開張的巨型商業大廈其實是為了很小的一件事,她想買一把合用小巧的指甲刀。
在一個巨型商廈裏找一把指甲刀無異於大海撈針,舒朗想反正很久沒有逛商場了,不如就到處走走轉轉,有時會有意外發現。舒朗在玻璃製品櫃台站了很久,她總喜歡買些漂亮但卻毫無用處的東西回家,買回家後又覺得後悔。舒朗的手指停留在那些像冰一樣的花紋上,手指透過花紋變成了一種古怪的連自己都認不出來的形狀,舒朗動動手指,那個古怪的肉色的小動物也跟著一起動,使舒朗想到蠕動的蛇。
電視展區更大麵積的活靈活現的有關蛇的記錄片使舒朗想到自己包裏的那條蛇,就在她拉開書包拉鏈的一刹那,那條機敏的小花蛇銀光一閃就不見了,商業大廈裏擠滿了人和東西,那條小花蛇就如同一股看不見的氣體,一旦被釋放,就很難再把它收回來。
舒朗就近告訴了一個商廈保安,那保安員穿著灰製服,腰裏紮著一條寬而厚實的牛皮皮帶,有一張不動聲色的瓦刀臉。
“什麼?你是說一條蛇?”
瓦刀臉顯然意識到自己機會來了,他要讓上級領導看看保安員是多麼重要的一個角色,沒了保安員,公司裏上上下下就得亂成一團。
他首先聯絡了另一站在綢緞布匹櫃台附近當班、長有一張娃娃臉的小保安,兩人一起手執電棍彎腰弓背四處搜尋起來。
“怎麼啦,出什麼事啦?”
一個正把一匹銀灰綢料斜披在身上比試的女人問。
“沒事沒事。”
兩名神情緊張的保安越說沒事,那女人越覺得有事,而且出了大事,不然他們不會這麼翻箱倒櫃四處搜尋的。
“到底怎麼啦——我是顧客我有權知道。”
女人拖著那匹灰布料伸長脖子與瓦刀臉爭辯。
瓦刀臉說:“這不關你的事,那位女士丟了一條蛇。”
女人失聲驚叫起來。
關於蛇的傳說便比蛇本身遊動的速度還快,一傳十,十傳百,不一會兒功夫,從電器展賣區到食品自選區,從鞋區到文具區,到處都有異樣的響動,穿裙子的小姐們個個都覺得小腿上癢癢的,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那兒動。一個手忙腳亂的售貨員不小心碰翻了一隻熱水瓶,銀亮的碎片四處飛濺,女人們更加慌亂起來,商廈裏到處可以看見披頭散發、兩眼發直、丟了魂似的奔跑著的女人。舒朗知道自己把事情搞大了,她從擁堵的人群裏奮力地擠出來,這時她發現外麵的人在往裏麵擠,裏麵的人在往外麵擠,裏裏外外一片混亂。
商廈前麵的廣場上有一支老年秧歌隊正在表演,他們穿紅戴綠聳肩扭脖眉眼亂飛。舒朗在慌亂之中被卷入其中,往左動,左邊有人橫著扇子一探一探攔住去路,往右動,右邊殺出個抹了兩團桃紅的醜女,嚇得舒朗連連後退,她感到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現實中的噩夢,一閉上眼睛那些夢中的惡鬼就追了來,他們奔跑的速度比汽車的速度還要快。
舒朗從那個商廈跑出來,連續幾天沒敢出門。她掀開百頁窗的頁片往外看,總覺得樓下站著的那些人舉止異常,他們站在那兒既不像等人,又不像從這兒路過。他們不時地朝樓上張望,舒朗有時覺得自己剛一露頭就被他們盯上了。
舒朗想,他們會不會是那家商廈派來的人?
這樣想著,她便趕緊把百頁窗合攏,關得緊緊的,一點縫隙不留。
沒有人可以商量,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闖了大禍,還是此事與她無關,她一點概念都沒有,她隻好躲著,給主編打電話說感冒了,主編一聽她的聲音哆裏哆嗦,也就信了。
“那好吧,你在家好好休息。”
老主編公事公辦的聲音從電話裏消失了。舒朗後悔忘了問一句那篇關於蛇的稿子可不可以拖一拖,但既然電話已經掛斷了,再打過去特地問一遍似乎不妥,這樣想著,就索性不去管它,坐在沙發上胡亂地看起影碟來。
強烈的聲光刺激使她頭暈腦脹,那個男主角的臉在屏幕上越變越大,有一條血痕從他的額角上方流下來——舒朗再次想到那條小蛇,她感到心驚肉跳。敲門聲就在這時輕輕地響起來,舒朗嚇得縮成一團,她想,一定是那些人追上來了。
敲門聲逐漸變大,最後競像打雷一樣。
舒朗慢慢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朝門口走去,帶著一臉豁出去的神情。
門開了,門框像一幅畫一樣框著神情落魄的莊雨和。
“你怎麼來了?”
舒朗鬆了一口氣,轉身示意讓他進來,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