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年漫長的春天過去了。入了夏,地裏的麥一片片熟了,了無生機的人間有了新收獲的糧食。人們又照例地精神起來。新洪城裏的逆賊們鄭重其事地準備剿匪,錢中玉派兵用毛瑟槍押著,請商會祁會長到督府衙門赴宴,嚴令祁會長準備好屢屢不交的五萬兩銀子,以便讓他們去拖大日本帝國的軍火。錢中玉說,不把五萬兩銀子在十日內交清便是通匪。祁會長不敢不辦,可又沒那麼多毛瑟槍去請城中商人,便自帶大煙召集商人們商量,說是這五萬兩銀子的軍火款再也拖不得了,你們再不掏,老夫我就喝了這包大煙。商人們仍是不願掏這筆巨資,害得祁會長差點兒喝了大煙。山裏的匪則忙活著實施討逆,訂製大刀一千把,鑄造攻城鐵炮十數門,自發黃紙石印"新洪大漢軍政府討逆公債"白銀兩萬兩,以綁票的舊樣式請新洪六縣境內有錢的主"自願"認購。白橋鎮進士爺秦時頌誌在勤王複辟,抵死不自願,九團團長胡龍飛便斬了秦時頌視若生命的長辯子來找秦老太爺做說服工作。胡龍飛甩馬鞭似的甩著秦時頌的長辨子說,這就是你們秦家附逆的確證,敢不自願認購我們邊爺的討逆公債,下一步就要斬腦袋了!秦老太爺便被說服了,不但認下了三千兩銀子的討逆公債,還默許胡龍飛九團的兵爺們牽走了家裏的十幾匹好馬。進士爺卻沒被放回。進士爺丟了辮子,就如同處女失卻了貞操,橫下一死的決心,對匪旅長兼督府邊義夫大罵不止,道是城裏的畢大人、錢旅長就要起兵勤王了,小皇上再坐龍庭,你們這幫亂黨反賊必得滿門抄斬屠滅九族!邊義夫被罵得極是興奮,認定找到了逆賊起逆的確證,便用麻袋裝了秦進士,秘密去了省城。
省城也是十二分地熱鬧,大都督黃胡子黃會仁和副都督兼師長劉建時已從暗裏的鬥爭轉為公開的對台,二位大人完全不往一個壺裏尿黃大都督支持的,劉建時必然反對;劉建時反對的,黃大都督必然支持。然而,黃大都督手裏沒掌握革命武裝力量,對台戲就唱得力不從心了。比如說,黃大都督十二萬分地反對設花捐局,收婊子們的捐,劉建時偏要收,便收了,收了也不往大都督轄下的省財政司交,直接變成了手下隊伍的軍餉。黃大都督氣憤至極,譏諷劉建時說,你們幹得真不錯啊,把銀錢從婊子下麵的洞裏摳出來,直接就進了弟兄們的嘴。劉建時回道,銀錢是老子從婊子下麵洞裏摳出來的,不進弟兄們的嘴,難道說該進你大都督的嘴?黃大都督親民愛民,體恤民意,不久前曾宣布了一條政令:凡營業性妓女於每月例假來臨之時皆可合法停業休息三日,以示體恤,同時,也倡導科學衛生。劉建時公然反對說,這不影響財政收入麼?一個婊子一個月停業三天,全城幾千個婊子不得損失上萬天?本省還很窮,當不起如此巨大的浪費!
邊義夫在查子成及一幹弟兄的保衛下,押著秦時頌來見劉建時時,省城"例假休息事件"風波未了,劉建時視黃大都督頒布的政令如廢紙,帶頭於城中名妓小雲雀例假來臨之際叫了她的條子,向邊義夫公然宣布說,"這小不錯,例假來臨味道更好,槍槍見紅,讓爺起興哩,黃胡子不讓操,老子偏要操!"邊義夫應和說,"那是,那是,劉師長英雄蓋世,想操便操,別說黃都督,就是它天王老子也管不了的!"劉建時又譏諷,"還科學衛生?他黃胡子懂啥科學衛生?他可曾用過蒙古大綿羊小腸做的香套套?"邊義夫也沒用過這種香套套,馬上虛心討教香套套裏麵科學衛生的深奧道理。劉建時來了興致,道是把那蒙古大綿羊小腸做成的香套套套在雞巴上操女人最是科學衛生,不得髒病哩。邊義夫看著劉建時拿出的香套套頗為懷疑,"這麼小的套套當真能套上那麼大的家夥?"劉建時科學的情緒受到了不科學的打擊,不高興了,臉一拉,定要邊義夫脫了褲子當場試驗。邊義夫連連擺手,向科學投了降,道是自己此番前來,是要向劉師長緊急彙報革命工作。劉建時雖說有些掃興,可因著是師長,又兼著副大都督,工作彙報不能不聽,便讓邊義夫有屁快放。
邊義夫這才言歸正傳,稟報起了畢洪恩、錢中玉夥同前清進士秦時頌起逆勤王的問題,說是逆賊秦時頌正在門外押著,現在就可以請大人親自問個明白。劉建時很不耐煩,揮揮手說。"畢洪恩和錢中玉起什麼逆?老子知道這甥舅兩個有些小混賬,也就是小混賬嘛,和你邊旅長鬧點內訌,起起膩還行,背叛民國他們不敢!他們真敢打起勤王複辟的旗號,老子隻一團人馬就掃平他們!"邊義夫說,"劉師長,你老就給我一團人馬,讓我掃平了他們吧!"劉建時說,"掃什麼掃?你們新洪的事我實是鬧不清!畢洪恩、錢中玉罵你是匪;你罵畢洪恩、錢中玉是賊;錢中玉拉了個第三旅,你邊義夫也拉了個第三旅,還都口口聲聲擁戴老子,老子咋說話呀?這手心手背都是肉呀,所以,我便做起了堅決的主和派,我是既不讚成錢中玉剿你這個匪,也不讚成你討錢中玉那個賊,要說討賊,咱省隻有一個賊,就是黃胡子!有本事,你們都給我討他去!"邊義夫苦著臉,"劉大人,這一來,不就沒公道了?霞姑和那麼多弟兄不就白死了麼?早先兄弟就和您老說過的,他們兵變啊,殺了幾百號弟兄啊!"劉建時和氣地笑了笑,"邊旅長,你真是個傻旅長,你不想想,霞姑那個女強盜活著,於你有何好處啊?手下的弟兄會服你麼?人家畢洪恩、錢中玉這麼幹也成全了你呀!"這話也不無道理,可邊義夫又不能承認,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回答。劉建時拍了拍邊義夫的肩頭,"你們兩下裏還是要和為貴,我這裏已經有考慮了,不是黃胡子一直搗亂也就辦了,待驅逐了黃胡子,我就來解決你們這事。到時候,我親自到京城去一趟,麵見袁世凱大總統,一人簡任你們一個鎮守使,再給你們多討一個旅的編製。你們各做各的旅長和鎮守使,劃定各自的防區,兩下裏相安無事,和本師長一起保省安民,好不好呀?"邊義夫不敢說不好,做出一副笑模樣,勉強應著,"好,好。"可轉而想,兩千多號弟兄就是兩千多張嘴,不討逆,又領不到餉,日子實是過不得,便又說,"劉大人,可我們第三旅的餉銀……"劉師長臉一拉,"邊旅長,你不提餉銀我還不氣,你一提餉銀我火就不打一處來!你老弟知道,為了這場民族革命,為了咱省城的光複,我的新軍立了多大的功呀?這革命成功後,大都督卻讓黃會仁這賊做了去,我的軍餉反而供不上了!黃賊說,原新軍的一旅兵變成了民國的一師兵,咱是窮省,養不起這麼多兵,日他祖奶奶,當初革命時他沒嫌兵多,這革命一成功,便嫌兵多了!知道是窮省,還浪費,還不讓例假婊子接客,你老弟說說看,氣人不氣人?"
話題又回到了婊子接客的問題上,邊義夫也隻好在剃建時的率領下,跟隨著婊子前進,"大人,雖說是氣人,可婊子的花捐您老終是收到了,新洪城裏錢中玉那賊也收到了,可憐我的一旅弟兄饑餓難忍,恨不得吃人啊!"劉建時漫不經心說,"你們也可以按省上的例子想法收些花捐麼!"邊義夫叫苦道,"劉大人啊,我們在鄉下,收不到花捐的,又不能擾民,壞了咱省軍和您老的好名聲,實在沒辦法,就發了兩萬兩銀子的討逆公債。"劉建時眼睛一亮,"發公債?好法子,好法子!邊旅長呀,那你還叫什麼窮啊?不行再發點公債嘛,待驅逐了黃胡子,一切就有辦法。"邊義夫還想說什麼,劉建時已笑嗬嗬地拉過了邊義夫,"邊旅長,既到省城來了,就好好耍上一耍,就不要為國為民操勞不休了,該讓雞巴放放假就得放放假嘛!你不是要討逆麼?那就去討吧,這逆呢,我看就是婊子,用你的雞巴去討!你不要推辭嘛!今算我的東,除小雲雀,省城裏的婊子任你操,既是我的東嘛,花資你就不必付了,讓鴇兒上個賬,抵衝應繳的花捐。"說罷,賞了五個上好的羊腸套子給了邊義夫,叫過自己的侍衛長,讓侍衛長帶路,陪邊旅長去操婊子。
邊義夫再沒想到,滿懷討逆的希望到劉建時府上走了一回,竟落了這麼個結果,劉建時連審問一下複辟逆賊秦進士的興趣都沒有,隻談了一通雞巴和婊子,就讓他走人,還賞給他五個套雞巴的香套套,邊義夫實在鬧不清這是榮幸還是恥辱。給邊義夫帶路的趙侍衛長認定是榮幸,一出劉府大門,便對邊義夫說,"邊旅長,你可真不得了,這麼得我們劉師長的寵,劉師長從沒對誰這麼好過!那套子可不是啥人都配得的!那可是上好的蒙古大綿羊的小腸做成的香套子哩!前幾錢中玉帶了重禮來找劉師長討餉,劉師長連一個套子也沒賞給他!"邊義夫忙打探,"劉師長答應給錢中玉發餉了麼?"趙侍衛長擺擺手,"劉師長都不給你邊旅長發餉,哪會給錢中玉發餉呀?劉師長讓錢中玉好生去收花捐,說了,想要餉自己想,他是沒有辦法的。"
邊義夫心裏有了些融融暖意,讓侍衛副官查子成和幾個弟兄押著倒黴的秦進士回客棧歇息,自己和趙侍衛長一起去消受劉建時賞賜的這番深厚的好意。坐在轎上顫顫悠悠往煙花巷去時,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慚愧的,今日不是過去,他已是個真正帶兵的將領了,手下這麼多弟兄眼巴巴地餓著肚子等他率著去討逆,他卻去操婊子,終是說不過去。可不去也不好,逆拂了劉建時的好意可不是鬧著玩的,劉建時雖說是副都督,卻是全省最高軍事長官,掌握著全省的革命武裝力量哩。
去的地方叫"怡情閣",位於省城著名的煙花巷三堂子街。據趙侍衛長介紹,此乃省城一等一的銷魂去處,省上大人物常來耍,許多造福省民的軍政大計也都是在這裏製定的。大都督黃會仁早先還在這裏醞釀過革命,當時的新軍協統劉建時就是在這裏碰上了黃會仁,受了些革命熏陶,跟著革了一回命,由前朝協統而革成了民國師長。光複後,做了大都督的黃會仁又在這裏發現了婊子的衛生問題,本著造福於民的施政綱領和在這裏吃花酒的省教育司李司長合計了半夜,發布了那個著名的"妓女例假休息令"。師長劉建時也正是在這裏親自發現了花捐下降的緣由,而勃然大怒,欲開展一場驅黃廢督的軍事運動。這,邊義夫走進"怡情閣"時,"恰情閣"內軍事陰謀的氣氛尚未散盡,一夥剛剛密謀過兵變計劃的團長、營長們正摟著各自中意的姑娘們悄然離去,大都督黃會仁的寶座已岌岌可危了。邊義夫卻不知道,心裏還想著按劉建時的命令討過婊子的逆之後,再去拜見一下黃大都督,設法討得一句半旬口令當聖旨,用以作討逆的虎皮。
因了邀滿腦子的討逆,邊義夫操婊子的勁頭便不太大,在趙侍衛長的建議下,點了個叫芸芸的小妓,聽了一會子琴,也不知彈的是《高山》抑或是《流水》,隻覺得全是聒噪。拿眼細看操琴的芸芸,才覺得芸芸還是好的,小模樣俊得讓人心疼,一對碩大且極是白嫩的奶子在半透的紅紗裏顫顫地動,煞是撩人。邊義夫拿手去捉,芸芸閃身一躲,兩團白嫩的奶子脫兔般跳過了。邊義夫再捉,便捉住了,極是熟練地兩手把玩著,讚歎不已。芸芸不彈琴了,軟軟地往邊義夫懷裏一倒,有了讓邊義夫操的意思。邊義夫卻說,小心肝,你彈,你彈,爺正要討逆哩,快彈個《十麵埋伏》,先讓爺長長精神。芸芸嬌嗔說,爺,你握著奴妾的奶子,奴妾如何彈得好?邊義夫說,好不好都不打緊,你就當爺的兩手是你常用的抹胸綢布吧!芸芸便在奶子係著肉抹胸的情形下彈將起來,一時間,琴聲激越,讓人神往。
彈著琴,芸芸問,爺,你要討的這逆是誰呀?邊義夫說,軍機大事,你問不得的。芸芸嬌笑著說,爺,這你就不懂了,我們"怡情閣"還就是商議軍機大事的好地方呢,沒聽說麼?咱省大漢軍政府白日在複興路,天黑就在這三堂子街。這裏議定的大事多了。爺要不信,奴妾即刻陪爺四下房裏走走,準保找出一半軍政府的官爺,沒準劉師長和黃大都督也在哩!他們這些官爺議啥也不瞞我們,所以,我們也就跟著長了學問,劉師長前幾日還說哩,我們姐妹就是省議會議員也做得!邊義夫不禁動了心機,馬上問,芸芸,這陣子官爺們都議了些啥呀?芸芸嫣然一笑,說,爺,我就是再對你好,這也是不能告訴你的,有規矩哩。邊義夫想起,趙侍衛長提到錢中玉幾日前來過省城,便說,芸芸,我的軍機大事先不瞞你,我要討的逆不在省城,在新洪,你就告訴我:新洪有個叫錢中玉的旅長幾日前可曾來過這裏?芸芸說,來過,和爺你一樣,也是劉師長讓趙侍衛長送過來的,也點了我的牌。邊義夫心中一怔:這劉師長,做得也真是絕,一碗水端得竟是那麼平!再一想,也不算很平,劉師長畢竟賞了他五個蒙古大綿羊的小腸製做的套子,卻沒賞錢中玉那逆!正想著,芸芸又說了起來,氣哼哼地,錢旅長真不是東西,硬走了我的後門,都弄出了血,疼得我直流眼淚,這逆實是該討!爺,你最好盡早去討他,別讓他運了日本國的槍彈來討你!邊義夫大吃一驚,什麼?什麼?錢中玉那逆買了日本國的槍彈?誰給的餉?芸芸說,誰也沒給他餉,買軍火的銀子還沒付一半哩,所以,那逆就氣,想問劉師長借銀,劉師長不給,那逆就在我麵前罵,說是日後發達了,這劉師長他是決不認的。邊義夫心下不免又是一番感慨,益發覺得劉師長公道,真是個堅決的主和派。又問,芸芸,你可知道這些日本國的軍火在哪兒交割?芸芸說,這倒不清楚,那逆沒說,隻說還得趕回新洪籌銀子。想了想,又說,劉師長肯定知道,黃大都督肯定也知道,那逆說了,他到省城後找過這兩個官爺的。
邊義夫有數了,便想快快去拜見大都督黃會仁,弄清錢中玉和日本人在何處交接這批軍火?因之,琴也不想聽了,婊子也不想操了,一門心思隻想著見了黃大都督該咋說?咋著才能說服大都督動下惻隱之心,幫他把這批不要錢的軍火搞到手?顯然,必得打出霞姑的旗號,劉建時不認霞姑,黃大都督一直是認的。又想,必要時,也可以再去找一下劉建時,錢中玉那逆說了,隻要日後發達了,就決不認劉師長,那麼,劉建時就不能看著錢中玉那逆發達起來。
正想得激動,芸芸一把把邊義夫摟住了,笑笑地問,爺,我幫你把這軍火的事打聽清楚,讓你討下錢中玉那逆,隻不知爺你賞我什麼?邊義夫樂了,忙說,小心肝,你要我賞什麼我就賞什麼!芸芸說,我要你贖我從良,你可樂意?邊義夫親著芸芸紅紅的小嘴,反問道,接你出去做我的隨營小太太,好不好?芸芸斷然說,不好,奴妾已有了意中人。邊義夫便說,好,好,你愛跟誰走跟誰走,我不攔你。芸芸喜出了滿眼淚,說是今兒個一定得把恩主伺候好了。邊義夫也說,你既不願從良後去做我的隨營小太太,我今日不想操也得操了,反正花的是劉建時的軍餉。
除去衣裙再看芸芸,竟是塊不可多得的好肉,該大的地方大著,該小的地方小著,該肥的肥著,該瘦的瘦著,眼角眉梢都是情,渾身嫩白的肉誘人無比,讓你恨不得一把它吞了。邊義夫便去吞,吞得芸芸嬌喘不止,伴以高一聲低一聲地叫。芸芸身下的水也是極好的,不止歇地流,先是濕了床單。後又濕了墊在腚下的繡花枕頭。花著長官的軍費,操著可心可意的小婊子,你就沒法不愛戴你的長官。那一刻兒,邊義夫便真心愛戴起了劉建時,覺得劉建時實是體撫下屬的好長官。因著這等愉快的好心情,邊義夫便也操出了比較難得的好水平。操到後來才想起:劉建時賞的上好的羊腸套子忘記了用,實是可惜,便起身取了套子來戴,邊戴邊不無自豪地說,這是劉師長賞的,——劉師長任誰沒賞,就賞了我五個。芸芸大笑起來,笑得兩隻白兔般的大奶子白兔般地跳,笑罷便說,什麼好東西呀?劉師長見誰都賞,前幾日錢中玉那逆也得了五個套子,也到奴妾這兒顯擺過哩!
什麼?錢中玉那逆也得了五個套子?不是三個、四個,竟然也是五個!這說明劉建時連一絲一毫也沒偏著他,他對劉建時實是自作多情了。邊義夫像挨了一槍,對長官的信仰驟時間崩潰了,下麵的家夥也跟著崩潰了,像是羞於再和芸芸見麵。劉建時實是混賬,那個趙侍衛長實是混賬,全在騙他!再一想,不是劉建時騙他,卻是趙侍衛長騙他,騙得他先有了對長官的信仰,現在又喪失了對長官的信仰。更要命的還是身下的家夥,剛才還那麼生猛,說不行就不行了,怎麼哄都不行,一梭子好子彈眼見著要出膛了,又被生生堵了回去。這該死的羊腸套子!
那夜,上好的羊腸套子帶來了上好的生理災難,讓邊義夫遺憾不已。
登門拜見黃大都督已是次下午了,是在複興路大都督府見的。黃大都督架子很大,說話不用嘴,用圓且大的鼻孔,哼哼哈哈,一副帶理不理的樣子,"……邊旅長啊,你不必說了,嗯,不必說了。我黃某人海內海外奔走革命凡二十年,7何等人情世故看不透呀?嗯?你邊旅長聰明啊,誰有奶便認誰做爺娘,劉建時當著師長,是本省大軍閥,奶水足呀,你當然得先去拜他嘍!"
省城政治實是複雜,邊義夫再也想不到,自己偷偷拜見劉建時的事竟這麼快就被黃大都督知道了,這麼快!於是,賠著笑臉,抹著頭上的汗,急切地解釋,"大都督,您老有所不知,兄弟到劉建時那裏不是拜見,卻是索餉哩!大都督,您老對我們新洪第三旅的好處兄弟都知道,兄弟也知道,和我們新洪第三旅搗亂的就是劉建時這大軍閥!這大軍閥有錢養七個小老婆,竟沒錢發我們餉,兄弟就火了"
黃大都督擼展著唇上兩撇著名的八字胡,看都不看邊義夫,"邊旅長,你敢火呀?"呷了口茶,很響亮地咽下去,"昨夜一個大子沒討到吧?嗯?"邊義夫承認說,"是的,大都督,這大軍閥實是……實是可惡!"黃大都督這才掃了邊義夫一眼,"也不算太可惡吧?嗯?賞了你幾個套雞巴的羊腸套子,送你到怡情閣嫖了妓,是不是呀?這樣好的長官還可惡麼?嗯?"邊義夫呆呆地看著黃大都督,訥訥著,"大都督,您……您老咋啥都知道?"
黃大都督"呼"地站了起來,麵呈怒色,"本大都督啥不知道?!這個劉建時最是滑頭,也最會籠絡人心!不但是軍閥,還是混賬的反動的政客!邊旅長,今日我也不瞞你了:關於新洪兵變,本大都督一直主張厲查嚴辦,為革命女義士霞姑和死去的弟兄報仇申冤,劉建時卻一直和本大都督打哈哈!現在連哈哈都不願打了,公然反對我!使政府許多造福省民的好主張都不得實施!這軍閥怕少收了花捐,連本大都督明令發表的《妓女例假休息令》都反對!收了花捐,也不上繳政府財政司,直接用於養兵,這種養兵法全國難找,全世界難找!邊旅長,我問你:全國哪個省,世界上哪個國家靠妓女的生殖器養兵的?有哪一個?劉建時這大軍閥還恬不知恥,在恰情閣當著本大都督的麵公開誇獎妓女們是我省軍之母!"
黃大都督一日氣說了這許多,說累了,拿起杯子喝水,邊義夫這才賠著小心插上來,"大都督,您老也別太氣,這還不是因為本省太窮麼?別處兄弟不知道,新洪兄弟是知道的,每年春荒時節,老百姓都吃觀音土哩……"黃大都督咽了幾口水,也緩過了氣,"是的,本省很窮,老百姓在吃觀音土,可本省還養了這麼多兵!這麼多!光複前是一協,也就是一旅,光複後是多少?是一個師,——現在又不止了,你們新洪就兩個旅!這怎麼得了?想把本省的良家婦女都逼到妓院去賣淫養你們這些兵麼?"黃大都督氣憤地拍著桌子,"還讓不讓本省老百姓活了?養這麼多兵幹什麼?想當皇帝呀?嗯?推翻了一個皇帝,大家都想當當皇帝了?是不是?本大都督追隨中山先生,香港、日本、米國、歐羅巴,海內海外奔走革命凡二十年,方領導本省民眾推翻滿清舊製,締造了民國省政,諸多同誌流血奮鬥——真是流血奮鬥啊,新洪的霞姑就流了血,可是,如何就造成了這般不堪的光景呢?我黃某何顏麵對本省兩千一百萬省民!邊旅長,你說!"
邊義夫連連點頭,"是的,是的,省政實是令人憂心,實是!"黃大都督深深歎了口氣,表情無比憂慮,"全國的情況也不好,各省革命同誌的處境都和本大都督相差無幾。民國元年,中山先生本著天下為公的博大胸懷,不顧我等各省同誌的勸阻,硬把大總統讓給了袁世凱。現在好了,袁世凱和各省軍閥四處排擠我革命同誌,許多省份已無我革命同誌立足之地了!日前,中山先生的親密朋友,本黨革命領袖宋教仁又在上海被人暗殺,實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局勢再惡化下去,本黨必得實施二次革命,打倒袁世凱這個民國新皇帝,打倒各省大小軍閥土皇帝!所以,邊旅長啊,今天你既來看我,我就要告訴你:你作為一個接受過革命熏陶,參加過光複之役的年輕人,就不能不認真想一想:你在新洪拉起一支兩千多人的隊伍要幹什麼?是要造福中華民國,造福本省民眾,還是要像大軍閥劉建時那樣攜兵自重,禍國殃民?"邊義夫忙道:"大都督,兄弟要造福中華民國,造福本省民眾!"又辯解,"大都督須知:這支隊伍並不是兄弟私自拉起的,兄弟本就是省軍第三旅少將旅長。兄弟於兵變之後向您老稟報過,兄弟是被錢中玉、畢洪恩兩個逆賊非法趕出新洪城的。兄弟這旅長和這隊伍都是合法的,是革命女義士霞姑的老班底。兄弟還想了,一旦大都督在本省發動二次革命,兄弟就在新洪舉旗響應……"
黃大都督眼睛一亮,這才有了些笑模樣,"好,好,邊同誌,這很好!"邊義夫適時地提出了自己的主張,"大都督,為日後中山先生和您老的二次革命,今日必得討逆的,錢中玉、畢洪恩全是大軍閥劉建時的黨羽。劉建時在前朝做協統時,錢中玉是新洪巡防營管帶,畢洪恩是知府。錢、畢二逆敢殺我革命女義士霞姑,發動兵變,必是受了劉建時這大軍閥的指使!所以,大都督,兄弟討逆決心已定,現在隻缺糧餉軍火,大都督若是……"黃大都督苦苦一笑,"邊同誌,你討逆本大都督並不反對,錢、畢二逆以剿匪的名義誅殺了霞姑,實屬反動,本大都督手中如有武裝力量也要討他。隻是糧餉軍火,本大都督愛莫能助。本省是窮省,本大都督是窮官,省政府下屬各司局並本省省立學校教員已集體欠餉半年有餘,時下,財政司正擬以全省捐稅作抵押,向比國米國銀行籌款度日,又如何有錢助你討逆呢?昨日在省議會演講時,我還說了,如我這大都督的職位可以作押,我便把這職位也押給外國銀行!"
邊義夫早料到黃大都督會叫窮訴苦,聽了並不覺得如何意外,又道,"那麼,可否請大都督在別的方麵助兄弟一把?比如,將錢中玉私買的本軍火沒收充公,或是賞給兄弟的第三旅。"黃大都督一怔,"什麼?錢中玉私買日本軍火?有這種事?誰給他的錢?前幾日他還到我這兒哭窮,說是沒錢放餉,新洪城裏要鬧兵變了,如何又有錢買本國的軍火了?他買這麼多軍火想幹什麼?啊?"邊義夫看黃大都督生氣的樣子不像裝出來的,便把知道的情況向黃大都督說了一遍,說罷,又恭敬地請示,"大都督,錢中玉那逆既瞞著您老搞軍火兄弟可不可以代您老沒收?兄弟認為,這批軍火真落到錢逆手上,於您老和中山先生的二次革命斷無好處!"想起了在劉建時那裏沒派上用場的秦進士,便把秦進士又抖了出來,"錢中玉是個反對革命的保皇黨,正和前朝進士秦時頌醞釀複辟哩!"
黃大都督很吃驚,"錢中玉怎麼就敢?"邊義夫意味深長地說:"怕是有劉師長做後台吧?"說罷,注意地看了黃大都督一眼,"我們新洪方麵的革命武裝同誌都很憂心哩!"黃大都督顯然也很憂心,想了想,"邊同誌,現在看來,本省的形勢已經相當嚴重了,在省城,劉建時磨刀霍霍;在新洪,錢中玉妄圖複辟;你這支擁護革命的武裝力量就顯得很重要了。這樣吧,錢中玉私買的日本軍火,本大都督準你合法去取,不過,你且不要聲張,以免驚動劉建時。取了軍火,你和新洪的革命武裝同誌就聽本大都督的號令,盡快開赴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