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做這般安排,是不是另有打算?”蘭英蓮一語道破老太太心中所想,須知她身為中軍都督府都督,統帥北疆數十個衛所,又豈是隻有匹夫之勇的人。見老太太吃驚,她淡淡的解釋,“這些事,前後一想就能看出端倪。父親和大哥一直駐守北疆,母親自進蘭家時起就撐起整個家,識人看物的本事自不是尋常的閨閣婦人所比的,又怎會以為京城的傳言到不了大同府?何況,魏知府的夫人還是禮部侍郎於大人的嫡親妹妹。”
老太太麵色微沉,略微遲疑一下,將蘭茉與胡延定親的因果說了一次,又道:“咱們蘭家想要在這場爭儲風波中獨善其身,就要時刻保持中立,你大哥在家時,用盡方法不想與幾個皇子牽扯上關係,可萬萬沒想到,二丫頭會犯下那樣大的錯,還讓劉家捏著把柄……我就想用三丫頭四丫頭的親事來平衡一下,好讓蘭胡兩家結親的事情看起來沒那樣紮眼。”她又將大同知府魏鵬和大興賀知縣的來曆說了說。
犧牲家中的孫女保全家中權勢在爭儲風波中不受牽累,這本無可厚非,但蘭英蓮聽著,喉頭卻像塞了棉花似的,堵得難受。為了這個家,她又何嚐不是被逼著去戰場拚殺?
“我一提四丫頭,賀知縣夫人就應了,隻是大同知府夫人那裏,似乎還有些猶豫,畢竟三丫頭與四丫頭不同,她頑劣的名聲在外……”老太太也沒料到於太太會一口拒絕,這事瞞也瞞不住,她索性說明,“不過你也不用擔心,魏家這頭不成,總還有張家李家,我必定會給三丫頭挑一個合心意的人。”
結果蘭英蓮在梅樹那裏已經聽說,此時再聽,沒多大的反應。沉默一時,她道:“京城的規矩於女子來說太過嚴苛,在這裏,芮兒隻會受到諸多挑剔,母親有沒有想過讓她回忠州?忠州民風開放,她這般行徑至少不會讓人看作是異數。”
老太太聞言驀然抬頭,難以置信的看著蘭英蓮:“你想帶著她回忠州?你難道忘了自己所說的話?你說過永不與她相認!”
相認,如何解釋這孩子從何而來?
女將軍未婚生子……
這樣的傳言一出,蘭家不被唾沫星子淹沒,也會被禦史言官的奏折壓垮!
蘭英蓮神情淡漠:“母親放心,我從未打算與她相認。我此去西南平亂,隻是路過忠州,不會駐紮太久,要是母親同意,我讓她與我順道同行。”
老太太這才將心放回腹中,想了想:“不妥!咱們闔府留在京城,她一人去忠州,我如何能放心?”
“蘭家宗族上百人,全在忠州,大伯一家無後,將她托付與大伯照顧,大伯定會盡心竭力。”
看著蘭英蓮眼中的堅持,老太太就有些鬆動,一來她不能駁了蘭英蓮的麵子,二來蘭英蓮說的也未嚐不是一個法子,在忠州住一兩年回來,這邊的傳言也許就慢慢淡了下去。
隻是趙王那邊須得另想法子才行。
不能嫁孫女,或者還可以娶孫媳。
“容我細想一下。”
門外傳來秦媽媽的聲音:“老太太、英蓮小姐,三小姐來了。”
蘭芮進門,老太太和蘭英蓮都衝她笑了笑,前者很和藹,後者嘴角上揚,似乎很開心。
行了禮,老太太讓人在身旁擺了張杌子,讓蘭芮坐下,然後絮絮叨叨的問了許多無關緊要的小事。
蘭芮一一作答,她留意到,姑姑聽得很認真。
說了一會兒話,老太太讓秦媽媽將所有人請到勁鬆居花廳。
一家人對蘭英蓮都很熱情,關切的問她在北疆的衣食住行,但這熱情裏頭攙進了奉承,味道就變了。
老太太看時間差不多,讓人擺了飯。
蘭英蓮依舊吃素。
飯畢,蘭英蓮回佛堂歇息,老太太點名讓蘭芮去佛堂張羅衣物被褥等物。
這一次蘭英蓮沒有拒絕,與蘭芮相處久了,不免生出貪念——想和她多說一會兒話。
看著蘭芮熟練的攤開褥子,她想起那次在勁鬆居,文夫人吩咐蘭芮去服侍蘭茉梳洗的事情,說的那樣理所當然,眼角便有些濕潤,輕聲問:“你經常做這些事?”
前世她的確經常做家務,很想說是,但到嘴邊又覺的這話出口肯定會引起誤解,就笑了笑:“這些事情平時自有玉桂她們,我也隻是偶爾興致好時才動一下手。”
“看你這樣熟練,還以為你經常做。”蘭英蓮有些不信,想了想,沒再問,“在梅樹那裏和你說話的女孩子,是與淵哥兒有婚約的於家小姐吧?”
典型的沒話找話。
“就是。惠宜姐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性子又率直灑脫,是個極好相處的人。”蘭芮隱約能猜到“姑姑”的心思,便大大方方的展示自己的生活。
“姑姑”知道她過的好,也許會安心些。
她不是真正的蘭芮,姑姑當年棄之不顧的人也不是她,所以,她生不出怨恨來。
說著話,她將被子疊好,彎腰往八角銅爐中加碳。今日這件深粉的褙子做的不合身,衣領下麵兩顆繞成福字的盤扣距離有偏差,比平常的衣裳遠了一寸,隻是她不喜歡這個顏色,就沒讓人改。俯下身子時,衣襟裂開一條縫隙,狼牙項鏈從縫隙裏掉落出來,她順手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