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繪畫創作(1 / 1)

四、迷人的轉蓬 第一次繪畫創作

我自小癡迷於畫畫和泥塑,在拙作《學詩手記》裏提到過。第一次“創作”始於何年何月,真說不清楚,正如枝頭小鳥是如何第一回以聲音唱成了歌,小鳥是絕不會感知的。那是一種生命本能的顯現。我的第一次繪畫創作,即使再幼稚,也是我的創作,不是習作,因為並沒有向誰習過藝。

上麵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話,並非自詡為“神童”,實際上是自我獻拙。當年在我家屋裏屋外的牆上,村裏街巷,甚至在神聖的高不可攀的城牆上麵,都留下過我的手跡:木炭塗的,小刀刻的,幾乎成為村裏的“公害”。父親逼著我把我的那些“創作”

全部擦掉了。但不可能擦得一幹二淨,總還留下隱隱的圖像。幾十年過後,妹妹說我家的院牆的上端還有我當年創作的不少遺跡,看去更加神秘,我心裏暗自高興。頑劣的性子到老都沒有變得溫順一些。

但我的第一次創作是什麼?是看米羅畫展突然想起來的,我當時邊看邊說:“這畫,我也畫過。”不是說夢話,是真的。那是畫在泥爐上的一雙眼睛,由於有了眼睛,泥爐活脫變成了一副人的麵孔。

記得我是在夏天的泥爐上“創作”的。我家在每年炎熱的夏季,為了避免在屋裏起火,常常在院子裏生一個很大很壯實的泥爐做飯,是棕紅的膠泥捏製成的,集市上買的,十分的結實,能使用許多年,甚至幾輩子都用不壞。泥爐用柴草、高粱稈或脫粒後的玉米棒子當燃料,火焰很旺很歡,嗶剝作響。鐵鍋壓在泥爐上麵,爐口吐出一伸一縮的紅色火舌,望上去甚是壯觀。我常常看得發呆。有一回突然生出一個幻覺;那泥爐像煞一張麵孔,有耳有嘴有舌頭,而且那泥爐像人一樣有體溫,用手摸摸爐膛,有如摸著人的臉龐。哦,對,隻差一雙眼睛。他就能活了。

於是我用木炭在爐膛麵上畫了兩隻大眼睛,頓時,泥爐就變成一副人的麵孔了。每當做飯時更像。是一副笑的麵孔,而且笑出了聲音,舌頭紅紅的,一伸一縮,仿佛在說話。

這就是我的第一次繪畫創作,仔細想想,說是由我創作的並不恰當,是泥爐自己希望有一雙眼睛的。這是我當時的感覺,我是替泥爐畫上眼睛,有了眼睛,泥爐更快活了。

我不但把我家的泥爐畫上眼睛。而且把外婆家的也畫上了。

這一次的“創作”父親不但沒有逼著我擦掉,還說看上去很像我們村的王村長的神氣。父親說:讓我長大了學畫。還給我從太原城買了一盒馬頭牌水彩顏料,1937年,在戰火中逃難時,我還把它寶貝似的帶在身上。

是的,有許多年,我真想成為一個隨心所欲的畫畫的,這個夢到底投有做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