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大工程不都國家財政出錢嗎?”我好奇。
“NO,”南辦搖頭,“山陽城區段這一塊情況特殊,國家不管。”
“為什麼?”
“小孩沒娘,說來話長。”
還真是話長:原來當初南水北調的路線圖並沒有過山陽城區的計劃,過城區是山陽自己主動爭取的,說是想以此為契機改變一下城市麵貌和生態質量。當時中央就說:過城區也可以,但多出的擔子要自己擔,城區這一塊拆遷是個大難題,費用的問題你們自己負責,和諧的問題你們也自己負責。市裏的主要領導就打了保票。可都知道這保票好打不好兌。聽說拆遷工程還沒開始,有的市領導就想打退堂鼓了,在某次常委會上,那個領導便提議說要是能恢複原計劃就恢複原計劃吧,怕影響和諧。說我們的口號是和諧征遷,和諧征遷和諧征遷,顧名思義,一定要和諧。如果不和諧,我們為什麼還要征遷呢?
可常委會沒通過。一個主要領導反駁說當時哭著喊著讓運河過城區,這會兒又去跟中央說不讓,這不是明顯回避工作難度嗎?已經沒有退步的餘地了,騎虎難下,就是這個意思。老虎是能隨便騎的?既然騎了就不能掉,掉了就得被老虎吃了。你還不能騎得不成個樣子,得騎出個氣勢來!一時小小的不和諧不要怕,因為這些小小的不和諧,最終是為了更大的更徹底的和諧!
“話是這樣說,但確實是太難做了。不是有句老話嗎?除了吃屎難,就是掙錢難。我建議你們把這句話改改,貼在你們辦公室的牆上,叫:除了吃屎難,就是拆遷難!”白區道。
眾人大笑。
“聽說李老太的那個村,‘創衛’的時候被劃進城區,拆遷時又被劃進農村。這種做法,確實也說不過去。”在這樣的氣氛裏,我知道自己可以適當地說說實話。
“一屆領導一本經,哪本經都不一樣。跟我們什麼相幹!”南辦爭辯。
“不管是哪一屆的領導,在老百姓眼裏都是政府的領導。領導哪怕天天換呢,承擔責任的總該是政府。難道你要老百姓追著每一屆的領導去說事兒?”
大家沉默。南辦終於承認,李老太上訪上得有理,但也咬牙切齒地念叨說這個老太太還帶著別人一撥一撥地去上訪,實在是太狠了些。接著無敵又嘮叨起他的爛攤子:當初正興新農村建設,有的區為了讓城中村好看些,還鼓勵村民們在原來的宅基地上拉牆圍院,修整新房,還讓他們拾掇得越漂亮越好。城中村寸土寸金,村民們一旦修整房子,哪有不擴建的?擴建完了,城中村的人到底有見識,都去房產局再辦房產證,房產局為了那筆證錢,也都順順利利地給人家辦了。建過的房辦完了證,現在你又說人家違建,怎麼好去張這個嘴?還說本來違建有惡意違建和非惡意違建之分,但到了這種糊塗賬裏,還怎麼分?白區說他所轄的某個城中村則又是一種亂法:村民們的身份證是市民,可上頭的很多政策給的還是農民標準。得錢的事,比如“兩免一補1”,就說是市民,不給了。到了施行低保的時候,這些市民享受的又是農民待遇。——相比於市民低保,農民低保要低得多。
“反正啊,咱們的新政好是好,可常常節奏太亂,就像一個新手上路,總是猛踩油門猛刹車,坐在車上的人就得跟著左搖,右晃,惡心,嘔吐……”白區說。
——政府和群眾之間的關係,這二者之間,我忽然想,是不是有些像跳交誼舞?政府是男人,群眾是女人。舞跳得質量如何,男人女人的舞技都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恐怕還是舞曲本身。無論是哪種風格的曲子,最起碼要讓他們跳完完整的一曲。如果一支舞曲裏幾下三步幾下四步幾下探戈幾下桑巴,那這樣的舞,注定會跳得很難看。
話題轉移得很快,如同擊鼓傳花,不一定誰把花就接了過來,另表一枝。現在又是南辦在發言,嘮叨說市裏在拆遷方麵的對口分層承包政策看似完美,實際上是添亂。因為無論是承包的市裏領導還是市直各單位的主要領導,他們對待這項工作的態度都是短期意識和政績意識,都怕自己落後,都想早點兒結束,所以根本就不會去耐心做思想工作,基本都是直接用利益往上砸,結果往往就是對拆遷戶“暗補”。雖然很快會有效,但是因為有辦法的給得多,沒辦法的給得少,拆遷戶之間互相比得厲害,便給他們這些專職的拆遷工作者們造成了無窮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