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們(1)(1 / 3)

算上我,飯局一共有五個人。我是唯一的女人。在包間坐定後,無敵向我一一介紹:又黑又胖又高的是國土局副局長,他們叫他“土地仙兒”;又白又瘦又高的在南水北調城區辦任職,他們簡稱他“南辦”;還有一個中等身材額頭高高眼睛細細的一位,是古漢區的副區長,被他們叫成了“白區”。

在對我表示了必要的禮貌之後,他們很快磨牙鬥嘴嘻嘻哈哈起來。無敵悄聲告訴我:他們幾個曾經是市政府辦的老同事,先後從政府辦出來,分到了各個局委,都擔任了重要的副職,又因工作關係經常在一起協調辦公,因此十分親熱熟絡。我頓時明白了幾分。政府辦是什麼地方?哪個科室的門口不放著幾頂官帽?隻要不出差錯,出了政府辦的門,都能在下麵混成一個有頭臉的人物。以前在一個辦公室待著,同事自然也是敵人。但一出了那個辦公室各自成樹之後,往昔的敵人也就成了當下的人脈,很可以互相靠上一靠。——畢竟在同一個屋子裏待過幾年,靠著總比那些生人安穩些。這種踏實明白帶來的信任,也就是官場裏麵的類友誼了吧?

無敵向他們介紹我的時候,沒有多話,隻說是朋友,老家在此,回來為親戚解決一樁麻煩。不過很快我便也從他們的口氣裏聽了出來:在他們眼裏,我就是無敵帶來的有些曖昧的紅顏知己。無敵也不解釋,我便也不解釋,任由他們說笑。現在在這個飯局裏,四男一女,我是弱勢。但在某種意義上,弱勢往往又能成為優勢:沒人對我有戒心。吃虧就吃虧了吧,吃些嘴皮子虧又有什麼要緊?再說了,不吃虧哪能占便宜呢?

酒過三巡,無敵終於開啟金口,問起了姐姐的事。我詳略得當地說了一遍。四個男人不同程度地都笑了。

“一毛不拔,這像是老鐵的作風。”土地仙兒說。

“還得去找老鐵說。”白區說。

“別愁,不算個事兒。”南辦說。

“嗯,到老鐵那兒,不一定好說。”到底還是自覺任重的無敵說話謹慎些。他告訴我,老鐵就是高新區的區委書記,因為姓鐵,又因為工作作風強硬,被人稱為“老鐵”。他原是山陽某縣的常務副縣長,因為在一次大拆遷中表現出了超強的工作能力,便被破格調到高新區當區委書記。一般般的常務副縣長,不在縣長位置上熬幾年,怎麼能蹦到書記的寶座上去呢?

“再粗的繩子也有一點兒細處,哪能沒有一點兒商量?”南辦說著歎了口氣,“要是放到我的地盤就好了。肯定不叫咱姐費一點點兒事!”

大家笑他嘴巴抹蜜,他笑道:“蜜也是叫自己人多甜一些,五個指頭伸出來還不一樣長短呢,辦事哪能沒有一個遠近?”說著,便開始扯到他的工作上,說自從到了南水北調這個崗位,他沒有睡過一個踏實覺,瘦了將近二十斤,住了兩次院。

“聽說南水北調在城區的這一塊拆遷工作不是已經結束了嗎?”我問。

“哪能!”南辦道,“隻是一期馬馬虎虎算是差不多了。還剩下些最難纏的,得好好啃。二期眼看就要開始了。家戶更多,麵積更大。”

“難度也更高吧?”

“當然!”四個男人一起說,笑過之後南辦細細解釋:一期是開頭,萬事開頭難,沒有一點兒經驗,得摸著石頭過河。不過群眾也沒有反經驗,相對來說工作要好做一些。二期呢,雖說他們有了經驗,不過群眾也有了反經驗,工作難度也便隨之增高。他搖搖頭,“昨天我還抽空去逛了一遍,我的天哪,哪一家的房子都蓋得跟碉堡炮樓似的,哪一家都沒有一點點兒院子,要是來個地震,我的天哪……”

我突然想起了李老太的事,便問了出來。

“可別提她了!”南辦說,“怎麼說呢,對於釘子戶們來說,她可能是個福娃。對我們來說,她就是個癌細胞。有的癌細胞能化療,她這癌細胞啊,根本就沒辦法治,越治越有活力,越治越有勁兒。她還不是隻在一處器官運動,還到處轉移!”

大家全笑起來。

“不過,說老實話,賠得確實也太少了些,701塊都不想給人家,臉皮不厚還真說不出口。”白區說。

“地方財政掏腰包,那不是能省點兒就省點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