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雜事(1 / 2)

當然沒有那麼順利,即使我們做好了棺材。後來我才明白:他們不僅是見了棺材不落淚,就是打開棺材看到了棺材裏麵躺著的東西,也不落淚。能讓他們落淚的,是出殯的時刻。別無選擇,這個當口,記者閨密就是最好的送殯嘉賓。她一身黑衣、神色冷峻地拿著那個小小的U盤走進了老鐵的辦公室,半個小時之後告訴我:“搞定。”

“怎麼談的?”我抑製不住好奇。

“沒談。就是把U盤插到他的電腦上讓他看。”

“什麼都沒說?”

“我嗓子發炎,不想說話。”閨密的嘴角微微牽動,神情很酷,“他最後隻說了一個字:中。”

姐姐沒有拿到拆遷賠償款,她拿到的是宣傳費。——付師兄讓我去省裏找發票,說“最好是宣傳費”。我找到了一個朋友,他在一家雜誌當副總,同意幫忙出這個發票,但要把稅錢一並付了。稅的比例是10%。我告訴付師兄,付師兄又請示了老鐵,轉過來的話是:“沒問題。”於是開到了66000塊,姐姐拿走6萬,雜誌社留了6000。高新區拿到了一張發票。我在電話裏跟付師兄開玩笑:“六六順啊。”

“還六六粉呢。”他也笑道,“你這個小師妹啊。”

拿到錢的時候,姐姐又高興又後悔,說忘了當初說成7萬了。我聽出了她想改口的意思,便道:“就這吧,別再想多要了。”姐姐不甘道:“為啥?”我沒回答。讓閨密為了1萬塊錢再去跟老鐵談判,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我知道這個理兒跟姐姐講不清。於是我隻說:“那1萬塊錢我不要了。你隻還我6萬就成。”

一個星期後,姐姐家的房子拆到了五米。在五米的界限那裏,也打了一道非常結實的承重牆,是區裏出工出料打的。拆掉的那些料,姐姐都整整齊齊地碼放起來,說趁著什麼時機把房子加蓋到三層。

錄像當然留了複製件。苗苗說幹脆放到網上才痛快,我製止了。我對她說,我們的本意不是為了炒作,更不是為了毀人仕途。做人要厚道,要遵守最基本的職業道德。此外我還嚴厲地叮囑姐姐家的所有人:不準說錄像的事,也不準說錢的事。誰都不準說。包括姨媽。

王強到底有沒有拿錢呢?不知道。他堅持說沒有。很多人堅持說有。後來四家都催逼他還錢,他說他手頭隻有2萬,王永又替他拿了2萬,於是他每家先還了1萬。說剩下的以後慢慢還。

那些拆得淨淨的人家呢?吵著說還要和其他家一樣,再蓋到五米。區裏先是不允許,天天派人值班。村民罵他們:“你是上頭一條狗,天天守著俺門口。叫你咬誰就咬誰,叫咬幾口咬幾口!”後來,慢慢地也都蓋起來了,都蓋到了五米。

事情就這麼告一段落。回想起這蓋蓋拆拆的半年,居然有點兒沾四大古典名著的邊兒:先是《水滸傳》的氣勢,一擁而起,同上梁山;接著便是《西遊記》的目標,斬妖除魔,必取金經;沒想到立馬便是《三國演義》,各懷心思,各立幫派;最後則是《紅樓夢》,隻落得個茫茫大地真幹淨。

——當然,當然不能說十分幹淨,畢竟還有那五米寬的樓,那160平米的房子留待一個漫長的後話。正如那天在新蓋起的房子牆壁上,我看到一行稚拙的大字所寫的那首家喻戶曉的古詩: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那個周末,我給兒子看語文作業,兒子問我:“媽,‘司空見慣’這個成語從哪裏來?”我網上查得原來是出自劉禹錫的詩句:高髻雲鬢宮樣妝,春風一曲杜韋娘。司空見慣渾閑事,斷盡蘇州刺史腸。詩名為《贈李司空妓》。李司空是哪一位?再一查,原來是李紳。李紳是哪一位?原來就是寫《憫農》的那個。“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都是我小時候就會背的詩。再往下看,更是詫異,也就是這個李紳,史書記載,在為官後“漸次豪奢”,一餐的耗費多達幾百貫,甚至上千貫,並且他特別喜歡吃雞舌,每餐一盤,耗費活雞三百多隻,院後宰殺的雞堆積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