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不虛生世間①,本意滅虜收河山②。
豈知蹭蹬不稱意③,八年梁益凋朱顏④。
三更撫枕忽大叫,夢中奪得鬆亭關⑤。
中原機會嗟屢失⑥,明日茵席留餘潸⑦。
益州官樓酒如海⑧,我來解旗論日買⑨。
酒酣博簺為歡娛,信手梟盧喝成采⑩。
牛背爛爛電目光,狂殺自謂元非狂。
故都九廟臣敢忘?祖宗神靈在帝旁。
【題解】
此詩作於孝宗淳熙四年(1177)正月,陸遊53歲,在成都賦閑。半年前,詩人被免官,又蒙受“燕飲頹放”的罪名,心中一直不平,故特意以豪飲縱博的狂放姿態,麵對攻訐者。值得注意的是,狂放之中,詩人念念不忘的,依然是“滅虜收河山”、“奪得鬆亭關”和“故都九廟”。這說明,豪飲縱博,無非是“蹭蹬不稱意”的情緒發泄。“牛背爛爛電目光,狂殺自謂元非狂”,既不忘自身的風度,又強調“元非狂”的實質,在借醉消愁、表麵狂放的掩蓋下,跳動的是一顆熱切的愛國之心。
【注釋】
①丈夫:大丈夫,陸遊自指。②虜:指金侵略者。③蹭蹬(cèngdèng):難進的樣子,比喻失意、潦倒。④八年:陸遊於乾道六年(1170)十月入蜀,至作詩時已進入第八個年頭。梁益:梁州和益州,均為古九州之一,梁州治所在南鄭,今屬陝西省;益州治所在成都,今屬四川省。凋朱顏:容顏衰老。⑤鬆亭關:在今河北省遷安縣西北。《方輿紀要》:“自喜峰口而北一百二十裏,有故鬆亭關,遼金時戍守處也。”⑥中原:被金侵略者占領的淮河以北地區。嗟(jiē):歎息。⑦茵(yīn)席:坐墊。此處指枕席。餘潸(shān):淚漬。潸,流淚。⑧益州:此處指州治成都。官樓:賣官酒的酒樓,宋代實行酒專賣製度。⑨解旗:將酒樓整日包下來。旗,酒旗,亦稱酒簾,酒招,酒店用來招徠顧客的旗幟。⑩“酒酣”二句:意謂喝酒到酣暢淋漓時,就玩博簺遊戲來尋找歡樂;隨便擲出骰子,嘴裏吆喝著“梟盧”,希望得采獲勝。酒酣,酒飲得暢快的狀態。博簺(sài),古代一種棋戲,《山堂肆考》:“以五木為子,有梟、盧、雉、犢、塞,為勝負之采。博頭有刻梟形者為勝,盧次之,雉、犢又次之,塞為最下。”杜甫《今夕行》:“成陽客舍一事無,相與博塞為歡娛。憑陵大叫呼五白,袒跣不肯成梟盧。”“牛背”句:《晉書·王衍傳》:“嚐因宴集,為族人所怒,舉樏擲其麵,衍初無言,引王導共載而去,然心不能平,在車中攬鏡自照,謂導曰:‘爾看吾目光乃在牛背上矣。…《世說新語·容止》:“裴令公目王安豐眼爛爛如岩下電。”寫王衍風度,不與人計較小事,陸遊引以自況。爛爛,明亮的樣子。“狂殺”句:《史記·酈生陸賈傳》:“酈生食其者,……人皆謂之狂生,生自謂我非狂生。”寫酈食其態度,陸遊引以自況。狂殺,即狂煞,狂死,形容狂到極點。元,同“原”。故都:指汴京,今河南省開封市。九廟:宋代立九廟,供奉祖先。《宋朝事實》卷六:“崇寧二年九月,……又詔:‘有天下者事七世,古之道也。惟我治朝,祖功宗德,聖賢之君六七作。……是用酌鄭氏回親之論,取王肅九廟之規,參合二家之言,著為一代之典。’”敢忘:怎敢忘。祖宗:宋代皇帝的列祖列宗。帝旁:《詩經·文王》:“文王陟降,在帝左右。”帝,天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