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黴冰淇淋鼓勵我,別灰心,中國足球都能衝出亞洲了,小小的瓜子能把你打倒嗎?糠媽咪瓜子會有的,女會計會有的。
我立馬跟著回一句:草黴冰淇淋也會有的。
我承認我後來仍然堅持尋找與草黴冰淇淋的鼓勵密不可分。
在瀝青廠,有幾次女會計胡蝶下樓上廁所與我打照麵,我諂媚地衝她點頭微笑,她狠狠瞪我,連點好臉色都不給我。相反,大洞小四他們幾壞小子故意在路口等她回來,她倒可以與他們談笑兩句。而且,胡蝶還會當著大洞他們麵瞪我,她對我的態度成了大洞他們每天譏笑我的資本。我心裏氣極,發誓一定要揭開女會計胡蝶隱藏的秘密。
可是“糠媽咪”瓜子在哪兒呢?那些天,我白天晚上,吃飯睡覺,腦子裏都是一堆瓜子在跳。有天晚上廠裏加班,我躲在機修班更衣室裏睡著了,大洞小四他們第二天笑話我這麼大人了睡覺還不忘叫媽咪。我當然不能跟這些小朋友解釋媽咪和糠媽咪的不同,可我真的頭疼欲裂,糠媽咪糠媽咪,你到底在哪兒呢。
一個星期後,草黴冰淇淋忽然在網上對我說,如果我幫你找到了糠媽咪,你打算怎麼謝我?
我毫不猶豫地發過去四個字:以身相許。
笑臉過後草黴冰淇淋說別開玩笑了,我告訴你我們這城市哪裏可以找到“糠媽咪”瓜子,但你得答應我,我們第一次見麵,不管什麼時間什麼地點,你都要先學聲小狗叫,還要搖搖尾巴。
我說我沒有尾巴。
草黴冰淇淋說你要不答應就算了。
我趕忙說答應答應,今天才知道你有這癖好。等以後把你娶回家了咱倆躲躲被窩裏我天天叫讓你聽個夠。
草黴冰淇淋發過來一個苦臉後不吱聲了。我後來哀求了她將近十分鍾,她才回話。她逼著我為剛才那句話道歉,我雖然不覺得我剛才那句話哪裏對不起她了,可想想天下的女孩兒都有不講理的一麵,所以,我臉板住了敲過去“對不起”三個字。草黴冰淇淋後來誇我,她說,好孩子,知錯就改,阿姨獎你根棒棒糖。
我第二次在路邊等胡蝶,為了不再讓她覺得冒昧,這次我一看見她便早早地走到慢車道中央等著她。胡蝶看見我,眉峰微皺,想繞開我時,我再次抓住了她的車把。
你又想幹什麼?胡蝶滿臉無奈地說。
我嘿嘿笑笑,說知道你還在為上次的事生我的氣,這次是特地來跟你道歉的。
胡蝶說上次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現在隻想你讓開,我要回家。
我說別急別急,為了表示我是真心跟你道歉我特意給你買了件小禮物。這時我把手上用彩紙包裝好的一個小方匣子遞過去。
胡蝶搖頭,說我接受你的道歉好不好,隻要你以後別再來煩我。我不要你的禮物。
我說拆開看看吧,拆開了你就知道我的真誠了。
胡蝶賭氣扭過頭去不理我。
我自嘲地笑笑,說你不拆我替你拆吧。當著胡蝶的麵,我把彩紙拆開,打開裏麵的紙盒,露出巴掌大的兩袋“糠媽咪”瓜子來。胡蝶還是不瞅我,我硬把兩袋瓜子往她眼前送,我說你看看吧,你要的“糠媽咪”瓜子,你嚐嚐,絕對正宗。
胡蝶眼睛瞟一眼瓜子,臉上是又好氣又好笑的神情。她說你有沒有搞錯,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瓜子了,拿兩袋瓜子出來哄女孩子,虧你想得出來。
我盯著胡蝶看,這會兒有些懵。如果胡蝶真是那納粹女孩,看到絕版的糠媽咪瓜子肯定會露出些異常表情的,可咱這女會計好象根本不認識這瓜子一樣,眼裏滿是對我的嘲諷。我忽然一下子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
我說給點麵子吧,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勁才找到這糠媽咪瓜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就收下吧。
胡蝶搖頭,態度忽然變得異常堅定。她說你讓開,不讓開我叫人了。
我可憐兮兮地盯著她,說你真這麼狠心,還不肯原諒我。
胡蝶顯是氣極了,她說我原諒你什麼,我隻知道你是瀝青廠的工人,我們甚至算不上認識,你為什麼要三番五次來難為我呢?
我說我不是難為你,你很像一個人,簡直是酷似,我不信天底下有這麼像的兩個人,除非你們是雙胞胎。
胡蝶低低說一聲“神經病”便推車向前。我這時候隻能鬆手,再不鬆手我就真成無賴了。看著胡蝶騎車很快消失在人流裏,我傻乎乎地回到人行道上發呆。我現在真的懷疑我的判斷在一開始就錯了。胡蝶不是那個納粹女孩,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兩個人長得像一點又有什麼奇怪的呢,何況她們倆人言談舉止待人接物的差別實在太大。我想到我這麼辛苦地四處尋找“糠媽咪”瓜子都在做無用功,心裏簡直沮喪到了極點。
我倚在樹上,拆開一袋瓜子,機械地把瓜子往嘴裏丟。這糠媽咪瓜子味道確實不錯,難怪那個納粹女孩會這麼喜歡。但我知道,這些瓜子是在一間環境極其糟糕的作坊裏炒出來的,因為達不到國家規定的衛生標準,所以才被定為不合格產品。今天上午,為了這些瓜子,我再次冒險翻牆逃出瀝青廠,打的到城西一家農貿市場,在市場拐角處,我看到了草黴冰淇淋在網上跟我說的那個老太婆。老太婆花白了頭發,髒兮兮地坐在地上打盹。在她麵前,擺放著兩個大竹籃,竹籃裏麵是滿滿的瓜子。
那時我真佩服草黴冰淇淋,“糠媽咪”瓜子躲在這兒她都能找到。
後來我跟那老太婆攀談,才知道糠媽咪瓜子正是這老太婆的老伴兒子炒出來的,作坊被查封後,他們隻能一家人拎著籃子出來四處兜售換些生活費。老太婆說家裏炒了幾十年瓜子,不炒瓜子還能做什麼呢?
我倚在樹上,腦袋裏麵亂七八糟地瞎想事情,不知覺中,一袋瓜子還剩下半袋。天邊夕陽已經完全沉下去了,灰白的暮色讓春的街道多了些淒冷。我想到出來的時間太長了,我得趕快回到廠子裏去。我沮喪地把還剩半袋的瓜子揉成一團隨手扔向不遠處的一個垃圾箱,從樹後轉過來時,驀然看見胡蝶推車安靜地站在我麵前。我有些迷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長發的胡蝶忽然笑了笑,她說你這個人說話不算話,明明送給別人的禮物自己卻拆開吃了。
我還是有點暈,對胡蝶的話反應遲鈍。胡蝶低著頭推車過來了,到我跟前時抬頭。在她那笑嘻嘻的臉上我看到了一絲狡黠,還有些惡作劇得逞後的得意。我板著臉瞪著她,她這時毫不畏縮地回瞪著我。我們互相望了足足有一分鍾,然後,還是她忍不住先笑了,這回她笑得張狂,咧開了嘴,還彎下了腰,和她那一身淑女打扮極不相襯。
我故意誇張地露出凶狠的表情,作勢欲撲。胡蝶“鈴鈴”笑著,閃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