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德福從來沒有和沈萬三打過交道,看這個白麵書生模樣的後生,好像很客氣,就想著狠狠敲詐他一筆,但又實在看不透沈萬三的脾氣,萬一他嫌要得太多,掉頭走人就是雞飛蛋打的局麵了。沈萬三問他做一次活要多少銀子,他心裏沒底,不過還是強行裝得頗有底氣,道:“那個嘛,小爺是頭回跟我做生意,我人實誠,說多少就多少,你也別想著砍價,砍價我也不答應。您要是覺得我說的價兒還成,咱就搭手做,您要是覺得我獅子大開口,那您咋來的還咋去,我的脾氣怪得狠。”
沈萬三聽他說了一大串,還是沒說到重點,又問了一遍,賴德福才搖頭晃腦道:“您說去鳴鶴場,那地兒靠海,水流急,我一般不願意去那兒,您就給我加二百兩銀子吧。我從前是跑一趟八百兩,您可別覺得高,您心裏清楚,你們運的那玩意兒弄不好我得跟著倒黴,要你一千一百兩,算是客氣了,要不是看在我胖爺的麵子上,這個價兒我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就給您推了。還有,我還得把剛剛接的那活兒給人家退了,您說您就早來哪怕一個晌午,不就沒這檔子事兒了嗎?”
沈萬三在路上就問過鍾鉞金,跑一趟鳴鶴場確實要七八百兩銀子,臨時加收二百兩,讓他有點不高興,但是,想到自己是第一次做這行,一切以平安無事為第一要務。既然這個賴德福是頗有經驗的老手,如果和他爭執下來,就算不加二百兩他答應了,心裏恐怕也不服氣,說不定辦起事情來就拖拖拉拉,不肯用心,這是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了。
“行,那德福大哥,我啥時候可以把東西運來裝船呢?”沈萬三道。
賴德福極為後悔,沒想到沈萬三竟然一句砍價的話都不說,就答應了,早知道這樣多要些就好了。但又覺得,沈萬三一定是個憨貨,如果自己在路上連哄帶騙,怎麼也能宰幾十兩銀子出來。於是,臉上笑吟吟地道:“明天吧,明天你把東西都送來,我現在還要給人家把東西都退回去,少不得還得挨罵!”其實,他那船上隻是船頭裝得滿滿當當,裏麵都是空的,為了多要幾兩銀子,才專門做戲給別人看的。
第二天,沈萬三用幾輛馬車,跑了幾趟,把所有的鹽都運到了河邊。賴德福幫忙調度,用了一天的時間把幾千斤鹽都裝到了船裏。當晚,沈萬三就帶著郭如意上了船,賴德福撐著一艘,他兒子撐著一艘,兩艘船緩緩地出發了。
隻見賴德福手裏持著一根長長的撐杆,狠狠地插進河中,用力推進,然後再緩緩地拔出來,船就在這一推一拔中緩緩地前進。郭如意和賴德福的兒子一條船,緩緩地跟在後麵。小小船篷裏非常熱,沈萬三不想待在裏麵,隻得一個人坐在船頭,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去睡覺也睡不著,就對賴德福道:“德福大哥,為何這麼急著上路,晚上也不休息?”
賴德福累得一身汗,趁著和沈萬三說話的空當,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把手掌在沈萬三眼前晃了晃,道:“看見了吧?都是汗,大白天走,不累死也曬暈了。這條水道,我就是閉著眼睛一樣能出去,敢在夜裏撐船走這條路的,沒幾個,咱吃的就是這口絕活飯。”
沈萬三笑著站起來,道:“你歇會兒,我來幫你撐一會兒,反正我也睡不著。”說著就要從賴德福手裏接過撐杆。
賴德福急忙把手一縮,道:“小爺,這可不行,我這行有我的規矩,咱吃的就是這個飯碗,我拿了您的銀子,就該受這份罪,您拿了銀子就該坐著看我幹活,哪能讓您替我幹活?不行不行!”說著連連搖頭:“小爺您先睡覺吧,水上的日子不好過,無聊得很,這幾天還好,沿途還能看到人煙,等到了沒人煙的地方,您更受不了。”
沈萬三無奈,隻好低頭鑽進船篷,悶頭坐著,這才發現船篷非常破舊,對船頭撐船的賴德福大聲說道:“德福大哥,這船篷怎麼這麼破,下雨了怎麼辦?”一說到下雨,馬上想到船上還有一大堆的鹽,如果被雨水淋了可怎麼好?又問道,“還有那麼多的鹽巴,都怕水,更不能讓雨給淋了。”
賴德福一邊撐船一邊道:“您就別擔心了,我船上帶著油布呢,下雨了把船一蓋不就沒事了?放心,有我在,瞎不了您的東西。”沈萬三雖然得到了答案,但是心裏並不平靜,暗自後悔,自己在上船之前為什麼沒想到這些問題?並告誡自己,以後要切記,遇事多想一步,把可能遇到的困難都盡量想到,以防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