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其實根本不想走,他已經在想認識這個有錢人之後,可以從他身上得到什麼了。於是他就留了下來,陪著中年男人聊了半個小時,也喝光了中年男人為他拿來的飲料。
後來小宇困了,中年男人便說去洗個澡,一個人走進了衛生間。小宇頭有些暈,眼皮直往一塊兒湊,後來他幹脆躺到了沙發上。他隱隱約約看見中年男人披著浴巾走了出來,但後來的事他就全不記得了。
他在一個陌生人家裏客廳的沙發上睡著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簡直就像噩夢。小宇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身上蓋著同樣柔軟的被子。片刻的恍惚過後,小宇記起來自己還在那個中年男人的家裏,自己當時在沙發上睡著了,一定是中年男人把自己抱到了床上。
接著,小宇被子下的手觸碰到了自己的身體,他不用掀開被子,便感覺到自己此刻是赤身裸體躺在被子下麵,這讓他悚然一驚,想自己的衣服哪去了呢?與此同時,他忽然感覺到了身體的某些異樣,一些部位劇烈地疼痛起來。
小宇意識到了什麼,但還不敢相信,他試圖坐起來,卻發現自己身上軟綿綿的,使不出一點勁道。這時,恐懼一下子俘掠了他,他忍不住低低發出一聲呻吟。
這時,房間的門開了,他看到那個才認識的中年男人出現在門邊,在他身後,還有另外三個陌生的中年男人,他們全都麵帶微笑,看起來平易近人,和藹可親,但是,他們的笑容現在卻讓小宇恐懼到了極處。
四個男人依次走到了小宇的床邊……
學校裏的同學發現小宇變了,他不但越來越注重穿著打扮,而且身上似乎有著永遠也花不完的錢。他呆在學校裏的時間越來越少,後來發展到整天都在學校外麵,連課也不上。他買了很多花讓人給小蕾送過去,還給她買各種小禮物,甚至還買內衣。小蕾驚異於小宇的變化,托人去找小宇,小宇很快就來到了她的宿舍。
小蕾羞答答地拉住小宇的手,卻被小宇用力甩開了。
小宇笑嘻嘻地衝著宿舍裏幾名女生大聲說:“小蕾她跟我之前,就已經不是處女了。”
小蕾脹紅了臉,吃驚地瞪著小宇,不知道他要幹什麼。而小宇上前拍拍她的臉蛋兒,再嘻嘻一笑,便轉身揚長而去了。
自此,那個叫小蕾的女孩從他生命中徹底消失,他用自己的行動挽回了尊嚴。
現在是二零零四年的夏天,我跟小宇坐在暗號酒吧裏,小宇已經不再像初見到我時那麼害怕了,他在講述他的故事時一直很平靜,但是,我卻看到他搭在桌上的手不時輕微地顫動。
“後來呢?”我問。
“後來我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那幾個男人給了我想要的東西,我也自然地就成了他們中間的成員。”
“駱春元就是那四個男人中的一個?”
小宇點頭:“他們四個這些年已經不怎麼來往了,我在那段時間內,跟駱春元走得比較近些,後來駱春元便不許我再去找其它三個人。”
我看著麵前這個打扮得極新潮的男人,覺得他其實也很可憐。我把小本子推到他的麵前:“你現在可以把其它三個男人的名字寫給我了。”
小宇非常配合地拿起笑,寫完後把小本子推給我。
我眼前一亮,心裏一下子激動起來。我合上小本子,裝進兜裏,站起來衝小宇說:“謝謝你對我們工作的配合,今天我們就到這裏,說不定這兩天還有麻煩你的地方。你記住,我既然找到了你,你就別想躲開我,完全配合我們,才是你現在惟一的選擇。”
我已經無心在暗號酒吧裏多呆了,小宇寫給我的那四個名字讓我如獲至寶。暗號酒吧裏光線太暗了,空氣裏彌漫著一種暖暖的荒靡氣息,在裏麵呆久了,我會有暈眩的感覺。走出酒吧,我大口呼吸著深夜街道上的新鮮空氣,滿身滿心都是無法言喻的輕鬆感覺。
殘肢殺手的案子已經拖了太久,它對我們海城每個警察都是種負擔,現在,這個案子很可能就要從我手中偵破,我想不激動都很難。
我打電話給隊長,隊長可能已經睡了,電話裏抱怨說他已經一個星期沒回家了,今晚好容易回來一回,睡得正香,又被我吵醒了。
我壓抑住自己的興奮之情,用特別深沉的聲音說:“今晚我拿到了一份名單,名單上的四個男人之間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隊長不耐煩地道:“有什麼事你就直說,我還要睡覺呢。”
“那四個男人有三個已經是個死人,其中包括剛剛死去不久的駱春元。”
隊長一下子反應過來,我聽到他的聲音也開始變得興奮:“那其它兩個死者呢,他們也都是被殘肢殺手殺害的嗎?”
我得意地笑出聲來,我說:“如果他們不是被殘肢殺手殺死的,值得我深更半夜給你打電話嗎?你一個星期沒回家,今夜終於回去了,有多少事情要辦啊。”
隊長不顧我話裏的調笑,重重地道:“還有第四個人,我們一定要在殘肢殺手開始行動前找到活著的第四個人。”
末了,他又加一句:“秦歌,好樣的,這案子要破了,我給你請功。”
16、陰風街道上黑白的影子
京揚仿佛做了一個夢,又好像不是。他坐在金鼎證券公司總經理室臨街的窗前,明明還是上午,可一晃天就黑了下來。八樓窗口可以清晰地俯視整條街道,有一些濃重得像有了形狀的霧嵐,此刻正彌漫在街道上。這是個炎熱的夏天,它會留在所有海城人的記憶裏。但這個夜晚,炎熱忽地消失不見了,雖然隔著玻璃,但京揚還是能感覺到陰冷的風正在海城四處盤旋,一些妖異的氣息到處遊蕩。
街道上漸漸開始有人行走,那都是些刁然一身的行者,他們各自沿著一定的方向移動,彼此間絕不交叉。他們在陰風的街道上都是些黑白的影子,個個麵無表情,如同一具具移動的僵屍。
京揚出現在街道上,驚疑地四處張望。他看到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由遠及近,漸漸來到他的身邊。那女人麵色灰暗,嘴上塗著黑色的口紅,披散的頭發卷曲著,身上白色的衣裙沾滿黑色的汙漬。
京揚覺得女人非常眼熟,但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他拚命地想,腦袋要想炸了還是想不起來。女人走到他跟前了,僵硬的臉上堆上些笑容,京揚的心瞬間揪了起來,女人的笑容讓他毛骨悚然。
女人說:“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你的崇拜者,你肯定有不少像我這樣的崇拜者,所以你不記得我也是很正常的事。”
“我們在哪裏見過嗎?”京揚小心地問。
“原來你真的不記得了,我告訴你好了,在原城一間很大的房子裏,我跟好多好多的原城人一大早就守在房子裏,然後你出現了,你是那樣年輕,又是那樣氣宇軒昂,我們都相信你,我們衝著你歡呼,把你當成偶像。”
京揚飛快地在記憶裏搜尋,終於記起來自己真的曾經去過原城,那裏一家證券營業部請他去那裏做過報告,因為之前那家營業部的主任做過宣傳,所以那天報告會現場人滿為患。麵前這女人說的顯然就是那場報告會上的事了。
“我隻是一個普通人,當不得任何人的偶像。”京揚還是猜不透那女人提到那場報告會的用意。
“那你就不該信口開河,胡亂給我們指點迷津。”女人口氣變得嚴厲起來。
“我有嗎?”京揚拚命想那天報告會的事,但記憶已經很模糊了。
“報告會結束,有人讓你再多說一些,你便在話裏透露你看好了一隻水泥股,大家聽了如獲至寶,第二天,紛紛大量購進那隻水泥股。”
這下京揚想起來了,那天鬼使神差,因為做報告之前在賓館裏看曲線圖,腦子裏留下了那隻水泥股的印象,做報告時順嘴就說了出來。那隻水泥股後來的結局如何,他已經想不起來了,但看麵前女人的模樣,隻恐怕凶多吉少。
那女人眼中流下淚來,那淚居然會是黑色的。
“大家都說你是股市大鱷,你讓哪隻股票漲,哪隻股票就漲。我也聽信了你的話,用我全部的積蓄購買了那隻水泥股。你知道一個普通人這輩子能賺多少錢嗎?它們在你們這些有錢人眼裏不過是九牛一毛,但是,它卻是我們的全部,如果我們失去了它,我們就會變得一無所有。”
“那隻水泥股後來怎麼樣了?”
“水泥股!”那女人哈哈笑著,笑得眼中不停流出黑色的淚水來,“那隻水泥股漲了,漲了八塊錢,那天晚上,我好高興,做了好多菜,還跟丈夫喝了很多酒,我們決定第二天一早就把股票賣了,然後買套房子。我們就要有自己的房子了,你能想到我們那時的興奮火情嗎?”
京揚在心裏長長歎息一聲,他已經料到在第二天會發生什麼事。股票市場風雲動蕩,瞬息萬變,一夜暴富與一夜乍窮的人比比皆是。這對年輕的夫婦不應該等到明天的。
“第二天,股市一開市,便傳出美國攻打南斯拉夫,把中國駐南大使館給炸了的消息。市場受到驚嚇,大盤連續下跌,那隻水泥股連續幾個跌停板,跌去大半的市值。我們別說房子,就連本金都取不回來了。”
京揚歎道:“股票市場本來就是這樣,如果沒有足夠的心理承受能力,我勸你還是不要入市的好。”
“這些話你當初為什麼不說,你為什麼還要讓我們去買那隻帶給我們災難的水泥股?你知道嗎,那一次,我丈夫瞞著我,偷偷跟別人借了三十萬來買你說的水泥股,他因為那三十萬,從二十二層的樓上跳了下來。”女人哭著說。她用手指著京揚身後的鬱洲大廈,“我還記得那幢樓就跟這一幢一樣高,我的丈夫就站在天台上,我趕到時,他沒有跟我說一句話,就從樓上跳了下來……”
京揚抬起頭,果真看到大廈天台上站著一個小小的人影,那人衝他揮了揮手,便麵無表情地一頭載了下來。京揚恐懼地驚叫一聲,眼睜睜看著那男人跌落在自己麵前,轟然巨響過後,一些黑色的液體四下裏濺開來,濺了他一身。
京揚明白了,原來他從白衣女人眼中看到的眼淚不是黑色的,而是紅色的,隻是紅色在夜晚都變成黑色的了。
白衣女人連看都不看一眼倒地斃命的丈夫,她說:“你現在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了吧,如果還不知道,你就看看這滿街走的人,他們都是被你害死的人。”
京揚更加恐懼了,他喘息著,茫然四顧,街道上那些麵無表情,僵硬行走的人都開始向這邊慢慢彙聚。
“我沒有,我沒有害過人,你不要來誣陷我。”京揚虛弱地道。
“你沒有害過人,但你卻可以控製大盤操縱股票。你大把大把地賺著鈔票,把我們這些散戶股民玩弄於股掌之上,你知道這些年,被你害得傾家蕩產的人有多少?被你害得妻離子散的人有多少?他們終有一天會來找你報仇的。”
女人惡毒的聲音在街道上回響,那些彙聚而來的人死灰的臉上,也都露出怨毒的神色。他們漸漸把京揚圍在中心,無數雙手向他伸了過來。京舒雖然覺不著痛,但是,卻能親眼見到那些手伸進了自己的胸膛,扯斷了自己的四肢,那些肌肉被撕裂骨骼被扯斷的聲音,也清晰地響在耳邊。
京揚痛苦且恐懼地發出一迭聲地尖叫!
他醒了過來,還坐在金鼎公司八樓臨街的窗戶前。陽光像往日一樣,火辣辣地烘烤著這個城市,它們透過窗簾,讓全身冷得像冰的京揚感覺到了一股暖意。京揚看看牆上的鍾,立刻忍不住又發出一聲呻吟。
牆上的掛鍾顯示此時已經是上午十一點整。
這天傍晚,失魂落魄的京揚回到了京家老宅,他散亂的頭發和萎靡不振的神色讓京舒與安曉惠大吃一驚。京揚也不說話,回到自己原來的房間,把門關上,便沒有了聲音。京舒與安曉惠麵麵相覷,不知道一向精明幹練的京揚受到了什麼打擊,才會變得如此消沉。
這個夏天對於京家老宅注定是個多事之秋,現在異常又出現在了京揚身上,雖然京揚早已不住在京家老宅裏,但隻要他是京家的人,便也難逃這場劫難。京家老宅寂靜得讓人心裏發毛,京舒與安曉惠坐在房裏,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驚懼。
“不行,我一定得找二哥問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京舒說。
“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安曉惠說。
“什麼日子?”
“星期一。”
“星期一怎麼了,跟每天有什麼不同嗎?”
“你忘了前幾天在二哥的辦公室裏,他說星期一要有一場大舉動,成功便能一下子賺到幾千萬?”
京舒怔了怔,心裏已經猜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二哥還說,如果弄不好,賠個幾千萬或者更多都是不無可能的事情。”
安曉惠不說話了,隻把自己的手放到了京舒的掌心。京舒立刻緊緊握住,已經能感覺到京揚此刻沉重的心情。
直到第二天早晨,京揚才走出房間,他顯然一夜未眠,臉色蒼白得厲害,但他的氣色卻已經好得多了,行動說話已變得從容。
“你們知道我並不是輸不起的人,現在錢對我來說隻是一個數字,這次失去了,下次還能再賺回來,讓我痛苦的隻是我現在才知道,我原來在不經意間,曾經害過那麼多人。你們會說那些人跟我沒關係,他們已經是成人,完全有能力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但是,如果你們熟知股市內幕,便會知道,其實,股市如同戰場,英雄站立在無數白骨之上,他們為著自己的利益可以操縱大盤控製股票,而一些散戶股民,便隻能成為犧牲品。他們失去的,或者是他們這一生心血積累的財富,失去了財富,一些人便失去了生命。我無意去傷害他們,但他們卻無疑為我所害,所以,就在昨天,我心裏真的害怕了,害怕我還會害人。”
京揚頓了頓,接著道:“我想了整整一夜,終於想明白了。我做公司,別人炒股,我們都在一個大的秩序範圍內行動,我們都遵遁各自的規則。我做的事並沒有違背這個規則,如果要說害人,是這個規則害人而不是我。我隻是一個鐵匠,我打製一把把鋒利無比的寶刀,如果你不買它或者不動它,它便永遠傷害不了你。這道理運用到股市中也是一樣,如果你不想著賺錢,那麼你一定不會輸錢,這樣,你就永遠不會受到傷害。所謂善泳者溺於水,這裏頭有一個辯證的關係,所以,我根本不用為自己做的事內疚。”
京揚笑了笑,雖然笑得勉強,但京舒與安曉惠都看出他心裏的鬱結已解,經過一夜的調整,又恢複了幾分昔日的風采。這樣,再回到他的戰場上,他又是戰無不勝的京家二少了。
京舒上前摟住二哥的肩膀,倆兄弟擁抱,臉上俱是欣慰的笑容。
京揚已經走出了心理誤區,回到屬於他的世界中。京家老宅裏還剩下京舒與安曉惠,他們是否也能走出陰霾,順利度過這個夏天,這個京家的多事之秋?
但是京舒不知道,京揚此刻內心被另一個更大的鬱結所困惑,那就是究竟一種什麼力量在左右著他的意識。早晨在公司裏的幻覺顯然不是偶然,它選擇了那樣一個時機,不僅是想讓他陷入對往事深深的自責與內疚中,還因為這個早晨他即將麵臨的一場戰役。失去主帥的軍隊難道還能打勝仗麼?
現在,京揚又坐在了他的豐田車裏,他習慣性地胳膊架在車窗上,用火柴點燃了一根香煙。在他麵前,肅穆森然的京家老宅仿佛被一層陰雲濃罩著,而在陰雲背後,誰也不知道究竟都隱藏了些什麼。
京揚麵色沉凝,他想到了井壁上的土鱉蟲、精神再度分裂的三叔以及死在房中的福伯,還有自己上午產生的幻覺,這些都發生在這個炎熱的夏天。炎熱的夏天還沒有結束,那麼,京家老宅裏,還會發生些什麼事呢?京揚無法預測將來的事,但他卻知道,自己麵臨著的一場更大的戰役,勝與敗,或許關乎生與死。所以,在這場決定京家命運的戰役中,他隻能勝不能敗。
豐田車如風般馳向蒼茫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