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3)

為了參加這次畫展,杭勇創作了九幅作品,並因此耽誤了工作,被學校以不務正業為由,給予留職察看的處分。杭勇一時衝動,憤而辭職,自此便沒有了經濟來源,一心指望通過這次畫展,將九幅作品能賣個好價錢,然後以此為資本,開辦一家小畫廊,聊以度日。

但他的畫在全國好幾個城市展出,一直無人問津。

深圳是此次畫展的最後一站,如果他連一幅都賣不出去的話,回家連吃飯的錢都成了問題。轉眼間,畫展到了最後一天,他一整天都陰沉著臉守在自己的展位前,注意觀察每一位留意他作品的參觀者。到了下午四點時,離畫展結束還有最後一個小時,他簡直已經絕望了,左思右想,心中悲憤到了極點,隻覺得學藝多年,竟連簡單的生活都不能保障,自己還不如街頭擺地攤的小販。

就在畫展臨結束前,他做出了件驚人之舉。

他發瘋樣的從牆上扯下自己的九幅畫,並且當眾將其中一幅用火機點燃。

其它八幅因為工作人員的及時阻止得以幸免。

杭勇在眾人忙碌時蹲坐在牆角,一臉沮喪,都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他的淚花就在眼眶裏打轉。就在這時,一個儒氣十足的年輕人走到了他的麵前。

兩個男人就這樣認識了。

那年輕人就是京揚,他與杭勇長談一番過後,為杭勇對藝術的執著與其境遇打動,表示可以長期收購杭勇的作品。杭勇感激之餘,自尊心又讓他對這種憐憫生出幾分排斥心理,但京揚微笑著跟他說了一番話,他立刻便眉開眼笑了。

第二天,畫展已經結束,工作人員正在打掃會場,國內小有名氣的油畫家杭勇在展廳的外麵,將自己的七幅作品澆上汽油,當眾焚毀。在場的數名記者當即對杭勇進行了采訪,並且,有一位在證券界嶄露頭角的操盤手當場以十萬元的價格,買下杭勇僅存的一幅油畫,那幅畫的名字為“金玉滿堂”。

報道在深圳幾家報紙上刊登後,全國數十家報紙轉載,杭勇的大名一夜間飛遍大江南北。要知道十萬元一幅畫的價格,對於杭勇這樣資質的業餘畫家,在當時可謂是天價了。

大約過了三個月,那位購得“金玉滿堂”的操盤手委托一家拍賣行對“金玉滿堂”進行拍賣,在此之前,他便向媒體講述了自己購得“金玉滿堂”後這三個月內,可謂真的“金玉滿堂”。他所在公司由他操盤的兩隻股票,一路走高,一度成為滬深股市漲幅最高的股票之一。

拍賣會現場,幾乎有一多半是證券界人士,最後,“金玉滿堂”被新疆一家民營經濟的老總以一百萬的天價購得,那家新疆民營經濟在當時,是中國證券市場最大的二級市場職業主力。

那一百萬元,杭勇和當初花十萬元購得他“金玉滿堂”的操盤手平分了,而幕後策劃和導演京揚分文不取。

京揚在這件事情中雖然沒有得到一分錢,但卻得到了兩個朋友。

後來那個操盤手一直追隨京揚至今,現在已經成為金鼎證券的第一操盤手。而杭勇得到那五十萬,亦無心再開什麼小畫廊,因為有了京揚與那操盤手兩個朋友,他便以五十萬為資本入市,幾經拚博,也在證券界闖出了不小的名頭。

按杭勇的本意,他也想進入金鼎證券,但卻被京揚拒絕。京揚說:“這天下之大,哪裏不能施展拳腳,何必一定要拘於金鼎呢?而且,朋友重在情義,重在共同創造一番事業,如果大家都在一個地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那是不顧退路的一種情感衝動。”

杭勇後來在證券界幾經輾轉,終於投身華泰基金。華泰基金的總經理曾留學美國,有過海外金融機構的工作背景,對海外成熟的金融市場金融機構運作理論十分了解,因而他努力將那種分散組合式的學院派投資風格運用到中國證券市場,但它顯然不太適合尚未成熟的中國滬深股市。在剛剛過去不久的一波暴風驟雨式的急漲行情中,也不能抓住這難得的賺錢機會,就是原來重倉持有的股票由於不是市場熱點也表現不佳。華泰基金持有的股票因為表現沉悶,眾多散戶隻要知道自己手中的股票由華泰基金控製,便立刻拋出。董事會對此意見頗多,多次建議基金管理公司改變操作風格,但總經理按照海外金融市場的經驗,堅持認為他們的做法沒有錯,而是市場錯了。

杭勇在華泰基金多年,一直表現平平,所以也沒多少人太在意他。但因為他在華泰,京揚了解華泰基金的一舉一動。

現在,華泰基金即將接手一隻市場熱門股“塞外飛仙”。

“塞外飛仙”原由海南一家證券公司操控,通過媒體炒作以及技術控盤,已經在一年內讓股價漲了兩倍。華泰證券這時候高價接盤其實是種投機行為,因為基金是用市值提高業績,而不需將籌碼換成現金,市值上去了,可以改變華泰基金在股民中的形象,而且,深圳那家證券公司還許諾,在華泰基金接盤過程中,可將股價拉高三元錢,並給華泰基金六元錢的差價。也就是說,華泰基金接盤時,將會以低於市價六元的價格得到這隻股票。

留學海外的總經理堅決反對這種投機行為,但卻遭到董事會全體董事的圍攻,並且最後集體表決,罷免了他基金管理公司總經理的位置。

“塞外飛仙”的接盤手續將在下周一開盤進行。

“塞外飛仙”由誰掌控京揚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股票交接過程中那三元錢的漲幅。如果他能在此之前盡量多地收購該股,在股價最後拉升三元錢之際全部拋出,那麼,最少有數千萬元的收益。而金鼎證券平倉的結果,無疑會導致該股下跌,但股價下跌已是種必然,否則,海南那家證券公司根本不可能讓華泰基金接管該股。

這一仗因為有了杭勇的情報幾乎穩操勝券,所以,送走杭勇後,京揚的情緒很高,弟弟京舒與女朋友安曉惠恰好這時來到他公司,他堅決要留倆人吃飯。京舒與安曉惠自然無法拒絕,席間,京舒看出京揚很高興,便問是不是公司最近又賺了錢。京揚哈哈笑道:“賺錢那是每天都要賺的,但一次賺他個幾千萬,無論怎麼說,這都是件令人高興的事。”

幾千萬在京舒與安曉惠眼中已經是天文數字了,倆人睜大了眼睛,都被驚得有些呆了。安曉惠家世貧寒,遇到京舒之前一直為生活四處奔波;京舒雖然也是京家的人,但他也不知道京揚這些年到底賺了多少錢,有多少身家。此番看他輕描談寫說出幾千萬來,內心除了敬佩,更多的是慚愧。

京家這一代如果沒有了京揚,要重新崛起於海城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那邊的安曉惠好奇地道:“天下會有這種好事?二哥把怎麼一下賺個幾千萬的方法說給我們聽聽,我跟京舒閑著沒事,也去賺個幾千萬玩玩。”

安曉惠的話讓京揚哈哈大笑,他有意要讓大家今晚都高興些,以驅除京家老宅近來籠罩在各人心頭的陰霾,又因為京舒與安曉都不是外人,便將華泰基金即將接管“塞外飛仙”的事說了。京舒與安曉惠對股市可謂一竊不通,聽得迷迷糊糊的,但他們都看出來,下周一對於京揚至關重要,因為京揚最後說了,這一仗的關鍵就在於平倉的時機,如果把握不當,股價下跌,那麼,賠個幾千萬甚至更多也是不無可能的事。

京舒與安曉惠聽得驚心動魄,京舒歎道:“我們這一輩子還是別涉足股市的好,否則,錢沒賺到,自己倒先落個心髒病。”

這一頓飯直吃到十點多鍾,京揚京舒兄弟聊起少年時的事情,興致都挺高。邊上的安曉惠看出來京揚挺疼愛這個堂弟,還有些寵著他的感覺,便在心裏慶幸京舒能有這樣一個好哥哥。

吃完飯,京揚開車送京舒安曉惠回京家老宅,兄弟二人分手時也不說再見,隻是胡亂揮揮手,安曉惠卻禮貌地跟京揚道別,並說有時間一定要現場目睹二哥作戰時的風采。

這晚京舒酒有點喝多了,平時他幾乎從不喝酒。洗了澡回到房裏,他與安曉惠躺在床上,忽然倆人之間沒了話說。那種溫馨的幸福感還在胸中蕩漾,但偏偏任京舒怎麼想,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話題。

現在京家老宅裏隻剩下他們倆人了,黑暗又一次籠罩了京家老宅。這一天,安曉惠讓京舒帶著她出去玩了一天,其實是在她的潛意識裏,仍然消不去對京家老宅的懼意。安曉惠知道京舒這時候一定已經明白她的心意,所以,倆人之間才會無言。人雖無言,但愛意是不需要言語表達的,他們選擇了比語言更為直接徹底的方式。

京舒翻身抱住了安曉惠,安曉惠也抱住了他。倆人抱得那麼緊,好像鬆開手,便會永遠地失去對方。

15、小宇和小蕾

時間還得回到一九九八年,那一年,小宇還是本地一所師範大學大二的學生。這一年,小宇受到的打擊是沉重的,先是四月份的時候,老家遭逢百年難遇的水災,家裏的房屋全被衝毀,父母耕種了一輩子的農田成為一片沼泊。當地政府雖然妥善安置了受災群眾,但家裏沒有了經濟來源,自然無法再給他寄錢,他在學校裏連夥食費都成了問題。他跟幾個要好的同學借了點錢,好容易把這個月熬了過去,到了五月,他的女朋友小蕾又跟他分手了。

小蕾在學校裏並不是那種非常遭人囑目的女孩,模樣也不算太漂亮,但膚色很白,身材也不錯。小宇喜歡上她完全是一見鍾情。大一入校不久,學校裏開運動會,隔壁班的一個女生在跑四百米接力的時候,突然暈倒。女生被同學們抬了回來,大家圍上去,小宇這時也跟過去看熱鬧。他看到躺在一個女老師懷裏的女孩麵色煞白,眼睛緊閉。他起初也並沒在意,但後來當天晚上,他睡覺時,那女孩忽然一下子跳到了他的腦海裏。他想到那女孩鬢角有一片金黃色的小絨毛,陽光照到絨毛上時,有好些細小的光圈在絨毛上滾動。他還想到女孩白皙的皮膚,眼睛緊閉時麵上那痛苦的神色,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他迫不及待地跑到隔壁班門前,裝做找人的樣子。他在教室裏又見到了昨天那個女孩,這一回,他心跳不已,他知道自己已經喜歡上了那個女孩。

追求小蕾整整用了半年時間,小宇有一副很英俊的外表,但他家境貧寒,自己又沒什麼特別的才能,所以小蕾猶豫了好長時間。小宇為得到小蕾,可謂處心積慮,已經到了不顧尊嚴的地步。小蕾班上的同學都知道小蕾有一個追求者,雷打不動每天準時出現在小蕾身邊,為她做這做那,就連小蕾同宿舍的其它人吩咐他幹什麼事,他也會屁顛屁顛地跑上跑下。因為小宇模樣長得英俊,一些不了解他的女孩便很羨慕小蕾,這著實讓小蕾虛榮了一下。剛開始的時候,小宇的殷情還讓小蕾覺得不好意思,內心有些感動,但這樣時間久了,大家都習慣了這種現狀,小蕾也覺得小宇為自己做事是天經地義的事,在心裏不起任何微瀾了。

後來直到有一次,小宇突然消失了,小蕾那一天沒見到小宇,心裏還覺得輕鬆了不少,有種解脫的快感。但是到了第二天,她就覺得生活裏處處都有許多不便。早點沒人給買了,中午去食堂打飯得自己排隊,晚自習得自己去梯形教室裏占位置,晚上沒人送自己回宿舍,而這些差事,原本都是小宇來做的。

小蕾就在心裏想,這個死小宇跑哪去了呢,不會又看上別的女生了吧。

小宇直到半個月後才出現,原來他請了兩個星期假回老家了。他回到學校後便迫不及待去找小蕾,這一次,他如願地拉住了小蕾的手。

倆人之間短暫的戀情持續了一年多,到大二那年的五月,小蕾正式跟小宇提出分手。小宇除了英俊的外表已經再沒有讓小蕾覺得可留戀的地方,小宇那種不顧尊嚴的討好特別讓她討厭,她說男人就得有男人樣,不能成天老跟在女人屁股後麵,像一個跟屁蟲。一個男人最重要的是事業,有了事業才能給一個女人以安全感。而小宇,每天除了膩在她身邊,便好像找不到其它的事情做。這樣的男人實在太沒出息了。

當小蕾把這番話當著同宿舍的女生麵對小宇說時,小宇頭腦“嗡”的一聲,隻覺得整個天都塌了下來。這一年多,小蕾已經成為他生活裏最重要的內容,現在這一切都要離他而去了。

他苦苦哀求,但小蕾不為所動,最後拋下他獨自離開了。

小宇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在校園裏走,小蕾的話還響在耳邊,那些話現在聽起來非常刺耳,小宇有種被侮辱的感覺。當一個男人不顧尊嚴地去照顧一個女孩時,可見他心裏對那女孩已經愛到了極處,而那女孩卻以此作為攻擊男人的武器,那麼,那女孩便根本不值得男人去愛了。小宇知道自己此番真的失去了小蕾,這完全是自己咎由自取。小宇便一遍遍想小蕾的冷酷,想小蕾其實根本不算漂亮,她當初吸引自己的鬢角的絨毛如果沒有了陽光,顯得又粗又硬,還有她嘴上過重的汗毛,在白皙膚色的映襯下更加紮眼。這樣的女孩有什麼值得自己傷心的地方?

但小宇仍然傷心,那一晚,他一個人去看了場電影,然後就在深夜的街頭上徘徊。小蕾跟他分手的消息他想現在肯定已經傳到了自己的宿舍,同宿舍的幾個小子平時沒少拿他討好小蕾這事消遣他,此番肯定少不了又要大大譏誚他一番了。小宇不想回宿舍,這一晚他肯定是睡不著了,如果睡不著,回宿舍又能幹什麼呢?

他不知道在街上轉了多久,路過一條小街的岔道口時,聽見不遠處有一個男人蹲在地上不停地呻吟。

小宇這時根本無心過問其它人的事,但他經過那男人身邊時,男人叫住了他。

“小夥子,能過來幫個忙嗎?”

小宇麵無麵情地過去,看清楚麵前蹲著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

“我在這裏扭傷了腳,疼得走不動路了,麻煩你到前麵幫我叫輛車來。”

“我還有事,我得回學校。”

“小夥子,你就幫幫忙吧。我不會讓你白幫忙的。”中年男人說著話,從兜裏掏出了一張鈔票遞到小宇麵前。

小宇看清了,那是一張百元的鈔票。到前麵叫輛車就能賺一百塊錢,這種好事可不是經常能碰上,要知道,小宇一個月的生活費不過才二百塊錢。

小宇毫不懷疑自己今晚碰上的是一個有錢人,他想,是不是自己的運氣開始轉好了?人都說情場失意賭場得意,自己從來不賭博,那麼好運一定會轉到其它方麵吧。這樣想,小宇的臉色緩和下來,他接過鈔票,這才到前麵路口去為中年男人叫了輛車。

小宇把中年男人扶上車,那男人猶豫了一下,說:“小夥子,我家住在六樓,呆會兒上樓肯定不方便,如果你不著急,能不能把我送回家去。我看你心腸挺好,人又這麼英俊,以後肯定大有前途。我們交個朋友吧。”

小宇長這麼大,還沒想過自己能跟一個有錢人交上朋友。這一晚反正他有的是時間,所以,他毫不猶豫地也坐到了車裏,而且,習慣性的,他在臉上露出些討好的神色。

雖然到目前為止,他還不知道這個中年男人究竟是誰,但他有種預感,自己今後的生活,一定會因為這個有錢人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到了中年男人家樓下,小宇攙扶著中年男人一步步地上樓。中年男人微微有些發福,身子很重,他扭傷的腳幾乎不能著地,所以身子很緊地靠在小宇身上。到了六樓,小宇已是氣喘籲籲了。中年男人友好地掏出張紙巾來替小宇擦了擦汗,小宇有些受寵若驚,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隻是陷媚地不停地笑。

中年男人家裏麵積很大,布置得金碧輝煌,各種電器應有盡有,跟小宇想象中的有錢人家一模樣。回到家裏,中年男人腿好像便不那麼疼了,他招呼小宇寬大的真皮沙發上坐下,然後蹣跚著去為小宇拿來了飲料。

小宇要走,中年男人攔住了他:“我們聊聊吧,我這人,特別喜歡跟比我年輕的人在一起,因為我可以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一種我已經失去的青春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