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39年六月初六
馬車不停地顛簸著就像兩個月前一樣,我靠著車窗找尋當日經過的樹林,卻遍尋不著,難道那不是通往山寨的必經之路?
此時眼前呈現的明顯是條山路,路旁雖有樹木,卻要隔上好遠才見一兩棵,烈日下無遮無擋,即使坐在馬車裏也悶得要死。
如此高溫悶熱的天氣如此山路,我開始恐懼,那種特有的雨啊,我的地理老師啊,您當年怎麼教我們來著?是對流雨還是地形雨哦,時隔多年我真的記不太清楚了,就是山中午後特有的那種,你可千萬別來。
才這樣想著,一道閃電劃破長空,藍如碧洗的天上驚現明亮奪目的白光,伴著雷聲大得震耳欲聾,在空氣中轟鳴良久盤旋不散,豆大的雨點如潑如灑的澆在車頂。我怨念著,無比痛恨自己惡靈的第六感,扶著窗口忍受馬車更加厲害的晃動。
我知道自己不該在這個時候添亂,可是有些事不是我說停止便能如願,比如現在有規律的陣痛,比如腹中那個迫不及待想要提早出來看世界的孩子。
咬緊下唇強忍著,待第一撥疼痛逐漸消失後,我攥住車窗的手指已經酸得使不上力氣,指關節都有些麻木泛白。
在越漸頻繁的痛感下,我終於忍不住叫出來。
車門上早被雨水打濕的簾子被快速掀開,胤祥探著頭急切地問,“怎麼了?”
我滑躺在車廂裏手指抖得厲害,指著肚子擠出聲音,“要……要生了。”
“現在?”胤祥瞪大雙眼緊盯著我的肚子還有已經濕透的衣擺褲腿,緊抿著嘴角沉聲勸道:“先忍著疼,要生也沒這麼快。”
我以為自己疼得眼花,眨了眨眼再看才發現胤禎也探了頭來看,我不敢告訴他們已經疼了很久,不敢說我已經快要堅持不住了,隻能死咬著嘴唇點頭。說了又能怎樣,這幾個男人誰能幫我?就算胤祥肯,此時他的身份也絕對不允許。
“八哥,再快點,四嫂可能要生了。”嘩嘩的雨聲中混著胤禎的聲音,和我初見他四哥時一樣正處於別扭的變聲期,可是那份關切卻很真實,讓我在濕冷的空氣中找回一絲溫暖。
“老十,你先走,直接去四哥府上和李管家說一聲,讓他們有個準備。”
我覺得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越來越少,隻有雨水滴在車頂的劈裏啪啦還有耳朵裏自發的嗡嗡聲。
“醒過來,快點醒過來!”
“睜眼啊!你不是想見他嗎?不是要給他生孩子麼?現在還沒看見他,不許你閉眼!”
下腹、人中、虎口處處都在疼,我聽見有聲音不斷在耳邊響著。
“胤禛。”這兩個月我很少把這個名字叫出口,即使胤禟他們三兄弟出現在我麵前時,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我們也極少提起。可是現在,我真的想見他……挖心剜肺地想。
緩緩睜開眼看見一隻手從我鼻子下移開,手腕正被一隻手掌托住,血順著虎口一滴滴流到不屬於我的修長手指上。
馬車似乎停了,沒有熟悉的晃動感,隻有雨水還在規律的急聲作響。我看著身邊跪坐的渾身濕透的胤祥和胤禟,原本寬敞的車廂霎時變得狹小。吞咽口水深呼吸,我張了嘴卻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我……沒事。”
胤祥的臉色慘白,不知是雨水還是汗不斷地順著他的額角往下淌,他低著頭湊到我麵前,聲音變得暗啞,幾乎失了平日慣有的沉靜,小心地安撫著我,“沒事就好,現在怎麼樣,還能忍得住麼?”
我有點分不清他問了什麼,無力地搖頭又點頭,估計他們也分辨不出來我的反應是什麼,兩個光腦門下是同樣擰緊的眉頭和擔憂的眼睛。
“四嫂,四嫂。”胤禎抓著簾子興奮地喚我,年輕未染世事的眼睛裏帶著笑,衝我大聲叫道:“四哥來了。”
我腦子有點懵反應開始變慢,努力回想著他剛才說的話,被掐出血的手掌卻驀地一疼,接著就被鬆開輕放在我高高挺起的肚子上。胤禟噌地一下站起來半彎著身子鑽出去,就著亂擺的簾子我看到高揚的黑色馬頭,隨著夜時痛苦的嘶鳴,那熟悉的身影出現了,卻瞬間被胤禟擋住大半,隻看得到同樣黑色的衣擺,雨還在下。
我像是突然就有了力氣,睜大雙眼緊盯著,用手抓住胤祥的衣襟靠坐在他身上,簾子卻停止了晃動擋住我的視線,隻聽見胤禟憤怒的質問咆哮,“為什麼你現在才來?為什麼?你不知道她在等你麼?”
車身一晃,胤禎的聲音傳進來,“九哥,你……你先讓四哥進去,四嫂怕是撐不住了。”
“十四!”
終於聽見他的聲音了,熟悉。雖然不是叫我,可是我心裏懸著的大石終於落了地。胤禛的聲音有點顫抖,低沉依舊,“放開我。”
“放開?”胤禟的怒吼裏夾雜著刺耳的笑聲,“你現在才知道急麼?有什麼用!我們去救她的時候你在哪兒?我們陪她苦熬在那個小屋子裏時你又在哪兒?她不是你的女人麼?為什麼在她最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出現?為什麼你這樣對她……她還心心念念地想著你!你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