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瘖?
我曾經在現代時也常會因春秋換季而偶爾失聲,隻要一個星期自然痊愈,卻從未聽哪位大夫說過這兩個字,到了這大清朝竟然患上?
蘇太醫當時是怎麼說的?
外感風寒又受燥熱之邪,再加上心中鬱結難解,導致肝鬱氣滯。
胤禛當時的臉色很不好,死盯著一身水氣的蘇太醫,那副樣子讓我很擔心。蘇太醫卻隻是淡然地看了他一眼,再轉向我時臉色變得嚴肅又認真,聲音清晰有力,我仍記得他的話。
“福晉,您的病並非頑疾,蘇某開兩個方子,每日煎好了藥送過來,您需按時飲下。隻是,蘇某鬥膽勸上一句,凡事想開些,若是心裏不痛快,或說或做發泄出來。為醫者開方下藥,隻能治些病症表象,所謂治標還需治本,您的病是在心裏,世間靈藥隻有自己。”
聽他所言倒不像是什麼不治之症,隻是這個老蘇太醫也挺有意思,難怪小蘇那個性子,原來是遺傳的。隻是他這個爹年紀大了,被塵世或皇宮磨練得多,竟把本性給掩蓋住了。
仔細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心病還需心藥醫,可是我的心藥,又上哪兒討去。我能麼?
胤禛沒有再去哪個房間,總是安靜地坐在我床邊,看著我的時候眼睛裏有很多情緒,卻一句話也不說。隻有在要出府的時候,才會取過紙筆寫下一行“好好休息,等我回來,不要胡思亂想”,或是“我很快回來,你小睡一會兒”,再或是“藥有些苦,你忍忍”,諸如此類,竟也讓我攢了一摞。我仍是把它們塞在枕下,他卻不再去翻動,也不再拿出來取笑我。
我不知道他是否相信我的病會好,我們卻已經習慣了這樣不說話的日子,即使他要說什麼也總是以筆代口。我看著那些漂亮的字跡,眼睛沒有再酸澀濕潤,心裏卻像被什麼東西塞得滿滿的。
我那藏了一肚子的秘密,總想對他大聲的喊出來,卻隻能隱忍著。我試圖把它寫在紙上,卻總是寫了又撕,撕掉再寫,直到放棄。我想,還是等到能再開口說話的那天吧,我一定要親口說給他聽,告訴他弘暉還活著,他很好,他很想他的阿瑪。
持續了大半個月的陰雨連綿終是放了晴,我側靠在院子裏的躺椅上,看著那隻鬧過春的白貓,此時正懶洋洋地仰躺在我腳邊曬著太陽。紅挽蹲在地上一下下撫著它的長毛,學著它夜裏的慘叫聲,弘晚坐在一旁的小桌邊寫著字,平靜得像是什麼也聽不到。
府裏確實很安靜,除了紅挽的笑聲嗷嗷聲,還有弘晚的筆落在紙上的細微聲,其它什麼也沒有,就連貓狗都乖,像是整座貝勒府隻有我們幾個人。
我換了姿勢仰躺著,閉上眼睛暈暈欲睡,每次喝了蘇太醫送的藥,總是覺得困乏,不知是藥效的關係,還是讓夏打盹給鬧的。
身上一動,我睜開眼睛看到身旁站的姐弟二人,兩隻小手正抓著一條輕薄的小錦被,輕悄悄地往上拉扯。我坐起來拉過他們攬在身邊,笑著說謝謝,雖然仍是聽不見,卻看見他們搖頭,兩張相似的小臉上都是笑,弘晚也在笑。
這樣的日子還是很好的,兒女繞膝,安靜舒適。
胤禛邁進院門的時候,正看見我們三個在笑,總是皺著的眉頭也舒展了些,站在門口眯眼看著我們。
紅挽小跑著湊過去,拉著他的手蹦蹦跳跳地返回來,稚嫩的童音總是那麼好聽,“阿瑪,額娘很乖,喝了藥,快要睡著了。”
弘晚低著頭,叫了聲“阿瑪”,小手仍在我掌心裏,微微一動。我忙鬆開,他卻轉手又拉住我,唇角一挑笑得真實,“額娘睡吧,兒子和阿瑪姐姐都在這兒,一會兒您醒了,睜開眼就能看見我們。”
弘晚,也是我的兒子,一個越來越像弘暉的兒子。老天已經給了我一個可愛體貼的弘暉,在他無奈離開後,居然還要再補給我一個,真實得讓我感覺承受不起。
我看到胤禛蹲在我身邊,拉著紅挽的小手平貼在我腿上,溫熱透過錦緞絲絲滲入皮膚。薄唇微微彎起,聲音溫和低沉,像是曬在我身上的陽光一樣暖,“睡吧,難得出了太陽,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