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還是那個院子,他還是他,我……自然也還是那個我。
院子,在整座王府的最後一隅,安靜。
胤禛,永遠的四爺,冷靜淡漠的雍親王。
我,當朝皇四子嫡福晉,雍親王府的當家主母。前一個身份是康熙禦賜的,後麵的地位卻是他給的。
走在我前麵邁入門檻的人還穿戴著進府時的滿身風霜,站在房間正中緩緩轉過身,微弱陽光照著窗邊軟塌,把黑色的陰影斷在他腳邊,漸短。
我站在門簾內相隔幾步,風吹動簾角掃過裙擺,踩著花盆底鞋的雙腳涼噝噝地僵在地上。
這個秋天,似乎比往年都要來得早,也更冷。
他就站在那兒看著我,麵上少了剛才的陰鬱,多了些明顯的倦態。
不管我怎麼想怎麼躲,看到這樣的他,什麼酸什麼怨都先隱了去,隻是心疼。暗自歎口氣挪動有些僵的雙腳走過去,抬手解上頸間盤扣。
“都說讓你洗漱了歇下,怎麼比弘晚那兩個吃奶的娃娃還不聽話。一路趕回來又在宮裏耗了半晌,好不容易進了家門,不說心疼心疼自己也想想這一府上下,多少人擔著心呢。”
直視銀灰衣襟下漸露的白色,手被他握在掌心,連聲音裏都是疲憊,有氣無力地低頭抵在我肩上。“你口不對心。”
句句肺腑也被曲解,還有比這更真的實話嗎?不吉利的話我是不願說的,可他若真是因為不疼惜自己而倒下,這府裏的人怕是都要活不下去了。
他耳後的發際輕輕摩擦著我的衣領,像臨出門前的那個晚上,也這樣不鬆不緊地抱著。
緩緩神偏頭印下一吻,輕推他的肩笑著回應,“等下廳裏用膳,可別沒有精神,一大家子人呢,個個剔透玲瓏心,哪個疼了都……”
指尖的冰涼被他捂得溫暖,在掌心中動了兩下攥得更緊,像是有刺紮在頂端又癢又疼,瞬間僵得忘了如何彎曲,也不知該怎樣繼續說下去。
“我想你了。”軟軟的話語傳入耳中,縈繞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即使風塵染了滿身,仍是遮也遮不住。
點頭應了猶豫著沒再推拒,倚在他肩上小聲提醒,“大老遠回來,換了衣裳躺會兒吧,養養神也是好的。”
“額娘說的你別往心裏去,在這府裏,你作主,出了這道府門,有我。”
他知道?千裏眼還是順風耳?
他可知道他的額娘對我們說了什麼,又暗示了什麼?隻怕他再懂也是無力改變,要不然就不會帶個女人回來了。想著便搖搖頭努力地笑,“額娘的話自然是對的,也是皇阿瑪的意思。”
耳邊隻有呼吸聲,輕淺得斷斷續續幾乎聽不清。我把重心移過去舒服地靠著,他的手臂圈在腰後不動分毫。隔了一會兒才聽到悶啞的低歎,又像是從胸膛震出來的笑聲,隨著胸前顫動起伏壓在身後的手向上撫去,輕輕拍打在我腦後,險些碰掉綰住頭發的金簪,被他隨手摘下。
頸後的溫熱透過五指傳入脈管,揉按得我犯了困,隱約聽見他貼在耳邊低聲詢問,輕飄得不真實,“你呢?”
“什麼?”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懶懶的,有些意興闌珊,不知他在問什麼,也不願費腦子去想去猜。
胤禛歎得無奈,雙手交握住我的脖子拉開些距離,盯著我的雙眼裏泛著幽幽的光,看起來冷卻燙到我對視的眼底,燒灼。近在咫尺的麵孔定在眼前,低聲重複不久前才說過的話,讓我聽得真切,也看得真切。“我想你了。”
我低下頭當做認同,小聲應和,“我也是。”
“是麼?”
咬牙?短短兩個字不像是出自那雙唇,倒像哪裏伸出一隻手來猛地拍在我後心,壓了塊沉澱澱的大石。
熨貼著頸間皮膚的雙手驀地收緊,帶著我的身體離了地麵緊貼在他身上,拇指托起我的下巴,看清他驟縮的黑瞳,看清裏麵小小的兩個我。不複當年的自信,更不要提神采飛揚。無法重疊。
難怪他不信,就連我自己都有些懷疑,那一個多月的想念到底是真實存在,還是我的自以為是。
“想到不願見我,進了府門便丟下我轉身離開,寧可抱著賬冊發呆,去擾了孫兒休息,也不肯回來麵對我。”